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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自以为幽默的乱点王叹息。
唉,谁都看得出来肚子赘了一圈肉的乱点王想泡阿不思,可惜他不晓得阿不思是个只喜欢女生的拉子,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于是阿不思拿着拖把出现了,冷冷地问明了乱点王要的奢侈品后,转身走进厨房,捧了正在吃面包的镇店店猫“阿苦”出来,放在柜台上。
“苏门答腊要大便的话,大概还要三十分钟,加上烘培也要三十分钟,再加上冲泡十分钟,总共是一小时又十分,你要等吗?”阿不思指着店猫阿苦。
阿苦的嘴里还咬着法国面包,表情痴呆地抖抖屁股。
“阿不思你少来这套,这只猫我也认识的,叫阿苦!”乱点王愣了一下。
阿不思捧着阿苦的肚子,望向坐在柜台看杂志的老板娘。
“唉,阿苦死了,这只猫是我们新养的,叫苏门答腊。”老板娘头也不抬,淡淡说完继续看她的八卦杂志,乱点王瞪大眼睛。
“苏门答腊只是它的名字,它全名叫苏门答腊·麝香。”我忍住笑意,一脸正经地说。
乱点王瞪着无辜被改了名字的阿苦,阿苦打了个臭臭的哈欠。
“一个小时又十分,等不等?”阿不思冷漠地看着乱点王。
最后,乱点王点了杯巧克力脆片拿铁外带,就恨恨地落荒而逃了。
我无法克制地在店里哈哈大笑,但阿不思跟老板娘则酷酷地继续她们原本正在做的事,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真是搞笑界的最佳拍档。
不过,阿苦就比较倒楣了,它从此被改了名字,就叫苏门答腊·麝香,简称苏门答腊,好应付以后还有类似的胡闹要求。
这个故事,就从这间有趣的“等一个人”咖啡店开始吧。
二○○○年九月,那时我已在店里试聘了一个暑假,进入高三下学期。
周杰伦刚刚发了他生平第一张专辑。
【1.2】
“阿不思你好厉害,要是我就无法应付那些无聊男子的无聊要求。”
我练习用手工打奶泡,这样的奶泡比较温和顺口。
“小妹,只要你待的够久,你也能够调出世界上所有存在跟不存在的咖啡。”阿不思清洗着上面画着史奴比的可爱瓷杯,事不关己地继续说道:“至于能不能喝就不是你的责任了,是那些无聊的人的事。”
“说的也是。”我又笑了起来,默背桌上英文课本里的第一课单字。手里的奶泡器继续翻搅着。
开学一个星期了,我还在调适一面晚上打工一面准备考大学这种“让同学听起来很帅气”的高中女生生活。
目前为止我自认这样的生活很有规划、朝气蓬勃,不像一般高中生放学后必须去补习班继续上学时没打完的瞌睡、传还没传完的悄悄话纸条,或是去烟雾弥漫的网咖跟虚拟世界里的怪物抢夺霹雳无敌大宝剑或根本不能用的金币等。
在香香的咖啡店打工,可以学到调煮咖啡的各种知识和品味,跟冷面笑匠阿不思共事,向深不可测的幽默年轻老板娘学习她自己发明的人生哲学,这才是一个健康的高中女生的课后生涯。
偶而有同学来店里捧场,我也可以穿着白色的围裙,像个小公主端出自己冲调的咖啡跟淋上心型焦糖的热松饼放在他们眼前,有种“看吧,我就是比你们还要独立喔!”的虚荣感。
“对了,你不去补习却来这里打工,你家里都不会骂吗?”
阿不思将所有的杯子都清洗完毕,快十点半了,店也快打烊了。
“不会呀,虽然我爸反对,不过我已经跟我妈讲好了,如果我的月考全校排名没有退步的话,我就可以在这里赚零用钱不必去无聊的补习班罗。补习班好无聊,去补习班还不是在那里跟女生传纸条,不然就是一些自以为很帅的臭男生想跟女生‘做朋友’,真的是小说看太多。”我说,故意将“做朋友”加重语气。
高中女生讨厌男生,天经地义。唯有他例外。
“那你回去以后,洗个澡,多读一点书再睡觉吧。”阿不思。
“超酷的阿不思怎么会比我自己还担心学校功课?”我吐舌。
“我可不想过两个月后,还要重新训练新伙伴。”阿不思酷酷地笑道。
阿不思将最后一个瓷杯收拾好,看着墙上的钟,十点二十五分。
还有五分钟打烊。
但是今天一整天,老板娘的“老板娘每日分享”特调咖啡一杯都没卖掉。
所以,老板娘还在等一个人。
店里已没有客人,老板娘独自坐在柚木小圆桌旁,赤着脚盘坐在白色的绒布沙发椅上看书。
小圆桌上,只有两只干净的空咖啡杯。
“还有五分钟。”阿不思将白色围裙脱掉摺好,点了枝菸。
只有在快下班、店里没客人的时候,阿不思才会抽上一根菸。
她总是若有所思等着铁门拉下,然后去找她还在念大学的女友吃宵夜。
“他一定会来的。”我说,趴在柜台上喝着刚刚打好的奶泡。
老板娘抬头,看着我笑笑。她也知道的。
那个人不管白天工作多么忙碌,晚上如何狂风暴雨,就算新竹突然刮起龙卷风、下雪、落下冰雹,他也会尽一切可能赶到,喝她亲手调制的、一天只与一个人分享的、口味永远不确定的单品咖啡。然后与她聊聊。
虽然那个人从未出现过。
因为,老板娘的故事,同样尚未开始。
【1.3】
“那几片乳酪蛋糕,你们谁把它带回家吃吧,不然太可惜了。”
老板娘指着透明柜台里卖剩的小蛋糕,常有的事。
“我减肥。”阿不思举手,将菸熄掉,转身准备将铁门拉下。
所以我就高高兴兴将新鲜的乳酪蛋糕用纸盒装好,打算带回去让累了一天的老爸老妈当宵夜,他们一定会很开心恰恰好生了个懂事的女儿恰恰好在咖啡店里打工。
回家时,我骑着单车,停在对面就是清华大学的红绿灯前。
清大夜市前的红绿灯很有名,因为这些大学生、研究生,甚至教授与讲师,都把高高悬在光复路上的天桥当作空气,将交通警察的指挥跟哨子哔哔声当作闯红灯的参考,个个见缝插针跑过车水马龙的大街。
我怀疑我上了大学后,是不是也会将交通安全守则忘得一干二净。
话又说回来,每天上班下班,都看着那些勇敢的大学生奋不顾身闯越马路,他们嘻笑的样子是在补习班那种兢业的荒谬氛围里难以一见的。
上大学是个近乎魔法的生命过程,会让死气沉沉的高中生脱胎换骨。
像我这样的阳光女孩有权利决定要不要穿裙子上学,男生也不再只是会打篮球跟打电动。
隔了一条街,还有三百三十一天,然后前方就是大学生活。
我很向往,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因此,虽然我几乎每天都会往咖啡店报到、提早学习独立与体验人生,但我每天总是温书、做参考书上的练习题到两点多才睡觉。
四个多钟头后,六点五十起床,睡眼惺忪地晃到竹女参加数不尽的晨间小考,游魂一样写完考卷。不过我的成绩跟隔了一条街又三百三十一天的大学,显然还有一段尚待努力的距离。
绿灯了。
我一边在脑海里练习英文作文,今晚的题目是“If I were a president”,于是我胡乱想着我要如何改造台湾,一边往家的方向骑车前进。
脚踏车在坑坑洞洞的马路上登登登登摇晃,我小心翼翼保持平衡,免得挂在把手上塑胶袋里的几片乳酪蛋糕摔在地上。
又称“风城”的新竹,入夜,风格外的大。
光复路部份路段是些微下坡,夜风迎面而来,我的双脚居然有些吃力,几乎要倒退骑了,原本充满英文成语的大脑渐渐无法思考,索性哼起张学友的《想和你去吹吹风》应景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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