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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岁,再见(4)



她注意到,封淡昔的右眉挑了一下。

“他在A城,我在B城,我们之间的距离,如果坐火车的话,需要十六个小时,来回加起来,就是三十二个小时。本来我们说好只在寒暑假里见面,但是因为那天是情人节,所以他排了四个小时的队,请了两天假,坐火车来了。”

封淡昔安静地吸着烟,没有开口说话。他的眼睛在淡淡烟雾的衬托下,越发深黑。有那么一瞬间,杜天天觉得自己被他看透了,然而,却还是面不改色地说了下去。

“他不让我接站,说是要给我惊喜。于是我在家里一直等一直等,天慢慢地黑了下去,我一遍遍地看手表,为什么他还没有来呢?他不会是爽约了吧?还是,路上出意外了?大概十点时,电话终于响了,他让我下楼。我连忙跑出去,一打开门,啊,就惊呆了……满地的玫瑰花,从我家门口,一直铺下楼梯。要知道那时候我家住的是三楼,没有电梯的,满楼道都是花瓣,感觉好幸福。他问我:‘开心吗?’我说:‘好浪费钱啊。’你猜他怎么回答?”

她满含鼓励地朝封淡昔眨眼睛,封淡昔却丝毫没有要猜的样子,于是她只好自己接话:“他说:‘不费钱,这些花瓣啊,是我从花鸟市场的地上扫来的!’哈哈哈哈,没想到吧?哈哈,好多看似浪漫的情节,背后其实笑料一箩筐啊!你能想象吗?一个大男孩跑到花鸟市场趁人家收摊时拿把扫帚在那扫花瓣的样子,哈哈哈……”杜天天越想越好笑,越笑越开心,几乎连眼泪都快笑出来。

封淡昔眼眸一沉,突将烟往烟灰缸里一掐,朝她走了过来。

“喂喂,是不是很好笑?这就是我19岁那年情人节发生的好玩的事情……”杜天天还待继续描绘,对方的手已扣住她的肩,两人的距离陡然而近,她闻到了他身上残留的圣罗兰味道。

真好闻……但凡垂青这个牌子的香烟的男人,通常来说对生活的细节要求很高,个人主义色彩浓郁,封淡昔,还真是有品位啊……

就在她为此赞叹不已时,他已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然后挪移,五秒钟后——

“砰!”

3027的房门,第二次,在距离她鼻尖不到三厘米处很不给面子地关上了。

杜天天足足愣了半分钟之久才消化掉这个现实,然后“腾”地火起,拍门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封淡昔,把话给我说清楚……”

门突地打开,杜天天一愕,里面伸出一只手,提着那篮石榴,往她怀里一送,她忙不迭地接住,就那么一接间,房门又“砰”地合上了。

杜天天极没形象地抱着那篮石榴,这下子,可是连要骂的话都给忘了。

第7节:第二章 措手不及(1)

第二章 措手不及

抑郁。抑郁。抑郁。

杜天天踩着高跟鞋回家时,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整个人像浸泡在桑拿间里,某种情绪呼之欲出就要爆发,但偏生还被死死地闷着盖着,憋屈得难受。

掏出磁卡打开门,左脚刚踏进去,就听一声惊呼:“停!”然而已来不及,脚下踩到一样东西,接着便响起了碎裂声。

低头,看见一只陶瓷花盆的“尸体”。

那边已有人哭了起来,“啊啊啊,我今天刚买的花盆!上面还手工临摹着‘浴中的苏珊娜’呢!”

“你也说是临摹了,又不是埃内的原画,心疼什么呀。”杜天天烦躁地踢掉高跟鞋,换上拖鞋。

那边母亲大人韩雪清抱着花盆犹在心疼,四十多岁的女人了,还成天跟个小孩似的,穿兔宝宝图案的睡衣,染鲜红色的指甲油,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人生很无奈。

抑郁两字在杜天天脑里又扩大了好几倍。

眼角余光瞥见鞋架上的黑色小凉鞋,不禁一愕,“年年回来了?”也不等母亲回答,便径自穿过客厅,打开左数第二间房门。

门内,一盏台灯散发着安静而寂寥的光。光晕中,一个少女正低着头看书。少女留着齐耳的学生发,巴掌大的脸庞苍白,没有血色,下巴很尖,眉睫很黑,有种超脱年龄的沉静。

她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书,当周遭的世界都仿若不存在。

“你的班主任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你已经两个星期没去上学。为什么?”杜天天扶着门框,表情严肃。由于母亲的“无能”,这个妹妹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但最近工作实在太忙,所以在乍接到老师的电话时,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留意她的动向。

17岁,正处于最最叛逆和脆弱的人生关卡,一个不慎就会迷失。只是她从不曾想过,自己的妹妹,从小就有天才之称的年年,也会遭遇这种突变。

“为什么不去上学?为什么逃课?”

杜年年的目光凝注在书本之中,许久后,才慢半拍地回答:“无聊。”

“什么?”

“学校很无聊。”

杜天天望着沉默寡言的妹妹,颇有些无可奈何。她深呼吸,竭力放柔语气:“是,我知道学校真的很无聊,尤其是高中,枯燥的应试教育与永无休止的考试,但是,你也不可以因为这样就不去啊……”

“没关系。”

“呃?”

杜年年将书翻过一页,表情淡漠,无情无绪,像湖死水,不起丝毫涟漪,“他们,不会对我怎样。我是升学率。”

杜天天顿时觉得心脏无力——多嚣张的话!也就她这个怪胎妹妹说得出这种话来,偏偏从她口中说出来时,还是用这么平静的语气。那些每天挣扎在学业中的莘莘学子们听了恐怕都会去上吊。

“那么,你没去上学,又去了哪?为什么昨天一晚都没回家?”

“睡着了。”

“嗯?”

“在图书馆睡着了。”

杜天天瞪着妹妹,这种理由也说得出口?更怨念的是,她还真的相信。算了算了,孩子大了,管不了了。爱怎么的怎么的吧。

“总之你注意点,凡事别做得太过分。”

叮嘱完最后一句,正准备走人,却听年年忽然在身后幽幽地说:“我看见了。”

杜天天不明所以,扭头问:“看见什么?”

始终沉浸在书本里的年年,在这一刻的目光是恍惚的,她似乎是盯着书本,又似乎透过书本看着很遥远的地方,“我看见他……和谭允嘉在一起。”

第8节:第二章 措手不及(2)

他?哪个他?杜天天先是一愣,但很快醒悟过来,一颗心猛地揪紧了。再看年年,素白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然而那双眼眸沉沉,谁知道里面藏了多少心事?

“谭允嘉是谁?”她听见自己用一种很轻的声音问。

“校花。”年年答得更轻。

某种冰凉自脚底涌起,她望着自己的妹妹,忽然觉得心酸。年年……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肯再去学校的吗?不想看见那个人,不想看见他和别的女孩在一起……

她走过去,满含感情地将妹妹抱入怀中,低声喃喃说:“对不起……”

杜年年任由她抱着,没有推开,漆黑的眼,却依旧冰凉,没有温度。

离开妹妹房间时,杜天天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年年已经睡下,台灯关掉了,房里光线很暗。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书桌的一角上,那里,正好摆放着一桢相框。

照片上,是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画面,母亲当时还很年轻,身姿窈窕,长发披肩;她也正处于18岁刚刚成人的年纪,笑得又傻又甜;年年一贯的没有表情,看着镜头很安静;而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剑眉微扬,笑得多情。

有多多情,便有多伤人。

却偏偏是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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