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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岁,再见(26)



年年的眼睛是深深的一种黑,但当她看她时,她却又对她微笑。

于是杜天天又说:“对了,我今天在超市碰见夜愚了哦。他真的是变了呢,居然背着那么大一包的书,不过,还是跟那个美少女在一起。看来他倒蛮长情的,这么久了还是那个女朋友,都没换一个,这点可完全不像爸爸,哈哈……”

“是吗?”年年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

杜天天扳螃蟹的手停了下来,凝望着桌对面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又好像发生了一些很重大事件的妹妹,忽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预感到了某种不祥,“年年,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杜年年摇了摇头,正当天天为她的这句话而松了口气时,她的下一句话就顿时把她打入谷底,“我只不过是跟姐姐你一样——失恋了。”

“喀”的一声,螃蟹壳掉到了地上。

杜天天望着妹妹,完完全全地呆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然而,年年并没有让她呆滞太久,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说:“姐姐,帮我个忙……好吗?”

因着她这一句话,第二天下午,杜天天出现在了某个地方。

将左手拎着的水果补品换到右手,杜天天看着眼前破旧的小巷,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是一条很古老的巷子,据说它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建国以前,青石地板,路旁还有水井,一些女人正在井边洗衣服。两旁都是低矮的平房,开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店,大多都是卖干货香烛花圈寿衣的,还有几家订做棉鞋的老店,虽然非常不起眼,但据说历史悠久,相当有名。也正因为这条小巷里遗留了太多古老文化,使得政府在划地重建时,愣是没舍得对这里动手,也因此,这条名叫“水角巷”的街道便继续卑微而尊严地生活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内。

巷子最里面,就是夜愚的家。

周一下午两点,他肯定在学校里,而她来此的目的是拜访他的外婆李兰。曾经吃过的闭门羹太多,以至于她一看见那扇红漆都脱落光了的木门,就望而生畏。

然而,杜天天在心里暗暗道:加油,天天,你这次来不光是为了年年,也是为了夜愚。为了你最可爱的妹妹和弟弟,你这一次,绝对绝对不能再逃避!

深呼吸后,她抬手,敲了敲门。

“谁呀?”

一个苍老的声音很快就回应了,继而打开门,看见是她,脸顿时沉了下去,眼看就要甩门,杜天天连忙探进一条腿卡住门,满脸堆笑地说:“外婆好,好久没见了哈,您老还真是越活越精神,比以往还年轻了哈……”

应门之人正是李兰,她是个瘦小精干的女人,因为长年辛勤劳动的缘故,虽然满脸皱纹,但身子板却非常健朗,瞪起人来时,也格外严厉,“你来这干什么?不是说过了吗,我们这不欢迎杜家的人!”

“外婆别这样嘛,好歹我也是夜愚的亲姐姐啊,你不看僧面看佛面……”

“呸!”李兰往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不是同个妈生的,谁跟你亲来着?少攀亲带故的,你快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外婆,外婆……”

“别叫我外婆,我李兰可承担不起你这样的外孙女!”

两人推推扯扯的,杜天天一个不留神,手上拎的那一大堆礼品就哗啦啦掉到了地上。她连忙蹲下去捡,那边李兰趁机就要把门拴上,当即连礼物也顾不得捡了,她连忙抓住对方的胳膊,急声说:“等等,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什么都不听就急着把我赶出去?我这次来可是为了夜愚,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自个儿的外孙,轮不到外人来指手划脚。”李兰还想关门。

杜天天勃然大怒,脸瞬间就沉了下去,冷笑,“外人?谁是真正的外人?就法律上而言,我是直系亲属,你不过是旁系亲属;就血缘而言,我和他才是血脉相承,到底谁是外人来着?老太太你给我听好了,叫你一声外婆,那是我给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

第47节:第九章 总有一些善意(4)

李兰的脸“刷”地变白了,“你、你……”

“你什么你?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跟我把话给说明白了,我是绝对不会走的!你有本事就报警,看到了警察局,谁说谁有理!”

“你你……你这个贱女人生的贱女儿,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我我……”

“我贱?”杜天天一挑眉毛,笑了,“我再贱也没有某人的女儿强,去舞厅当了小姐,还勾搭上个有妇之夫,生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子。”

李兰这下可气坏了,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杜天天吓一大跳,连忙上前抱住,心里暗想糟糕,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可别真把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家给气死。

幸好,李兰只是晕了一下,当杜天天把她抱进屋子里,让她躺在摇椅上时,她就醒转过来了,一双眼睛泪汪汪地看着杜天天,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杜天天环视了下四周,这个家,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家徒四壁。真是除了必要的桌椅床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可想而知生活拮据到什么地步。

一想到这,她的心变得非常柔软,上前握住李兰的手,低声说:“外婆,您别生气,我刚才说话没个分寸的,其实那不是我的本意。”

李兰别过脸去,闭上眼睛,两道眼泪流了出来。想她一生艰苦,丈夫早逝,好不容易把女儿养大,结果女儿不学好,追求虚荣,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身体,还勾搭人家老公,最后还跟那有妇之夫双双见了阎王,丢下个十二岁的孩子。她一边痛恨女儿的不争气,一边又心疼外孙的苦命,只得继续省吃俭用地把外孙也抚养长大。她自问这一辈子从没做过半件亏心事,为什么命却这么苦?到头来都六十四岁的人了,还要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丫头指鼻子骂眼睛。

杜天天看她那个样子,心里更加愧疚,连忙又说:“外婆,我刚才是真的急了,您每次都不给我好脸色看,我也委屈啊。我爸爸和您女儿之间的事,那是他们上辈子的事情,无论是对是错,他们都为此付出了代价。您可怜夜愚,这么小就没有了爸妈,难道我不是吗?我也没了爸爸啊,您也可怜可怜我吧……”

李兰慢慢地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她,显得有些讶然。

“外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可是现在我真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您商量,哦不,是听取您的意见。您也知道,夜愚高三了,下个月就要高考,他现在很用功,成绩很好,肯定能考上大学,但是,大学的学费可不低啊,以您的经济条件……”天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如意料中地看到李兰表情大变,露出了尴尬之色。

“外婆,我知道您性子高傲,不肯接受别人的接济,所以当年,无论我怎么来拜访你们,都被拒之门外。可是现在,您要面对的,可是夜愚的前程啊,所以,请看在您疼他,而我也疼他的分上,抛开成见吧。我不指望您能接纳我,但是,夜愚的学费,请务必一定让我来出。”眼看李兰嘴唇微动要说话,杜天天立刻飞快地说了下去,不让她有机会反驳,“当然,您要不愿意领这个情也没关系,这样好不好,这笔钱就当是我借的,等他日夜愚念完书开始工作,有了能力时,再还给我。外婆,求求你,我是真心想帮夜愚,想为他做些什么。我妈不好,但是她是她,我是我,我可从没给过你们难堪啊……”

李兰整个人都开始发抖,显得又是为难又是痛苦。

“我和您一样,都希望夜愚有出息,都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地过得幸福。他表面上看来很冷淡,但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孩子,最开始不肯好好学习,是因为他知道以您的经济条件,负荷不了他念大学的钱,所以自暴自弃。难得他现在想通了,肯发奋了,作为亲人的我们,难道不应该在这种关键时刻推他一把吗?外婆,看在夜愚的分上,求您了!”杜天天说着说着,真的哭了出来,眼泪滴到李兰的手背上,滚烫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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