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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说话,灼热的感觉又烧到我的太阳穴上了,南湘的声音在耳朵边上听起来像是一种折磨人的啸叫:“林萧,这个世界不是只围着你和顾里转的,我们也有自己的人生。你从来都是只站在自己的立场看问题,只要别人没有符合你的预期,你就一定心怀不满。但是你要明白,这不是你在家里看DVD,随时想上厕所,只要起身按一个暂停键,然后回来时,依然停在你刚刚离开时的地方。一切都以你的生活为坐标。我们的人生是电影院,你没办法按暂停的。”南湘伸出手,指着我的鼻子,“你哭什么,你从小到大,除了会惹麻烦然后装可怜哭着求顾里帮你解决问题之外,你还会什么?”
我的怒意本来已经熄灭,只剩下灰烬里暗红色的火星,然而南湘再一次地刮起了大风,我的怒火重又燃起:“我惹麻烦?我们这群人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到底是谁惹出来的?你看看唐宛如脸上的疤,谁的心不是肉长的,你看了就能一点都不内疚,你就能够心安理得?”我能感觉到我的喉咙里又是血又是脓的,我每说一句话,就像吞了把刀片,但是这种剧痛反而给我一种歇斯底里的快感。我脸上甚至咧开了一丝带着快意的狰狞笑容。
“那换了你呢?如果你看见我和简溪睡在一起,又和崇光睡在一起,你什么想法?林萧,换了是你这么善妒而又自卑的性格,你早用剪刀把我的脸划花了!我当时有对顾里做什么么,我只是发泄我的怒意,我难道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了?”
我被南湘说得卡住了,我承认,她的话其实并没有错,虽然她用“善妒而又自卑”来形容我,但是她说得很对,要是换了是我,早就发疯着扑上去和对方同归于尽了。我想了想,又反驳她,但声音明显小了一些:“那个时候你不是已经把卫海甩了么,就算顾里和卫海睡了,那又关你什么事呢?”
“我甩了卫海?原来那个窝囊废没跟你们说,”南湘的目光里突然划过一缕悲凉,就像是不锈钢面上折射过的冷光,“林萧,你如果有天专门去男朋友家看他,买了他最爱吃的夜宵,然后他却在腰上裹着一条毛巾,死活不让你进门,而且里面还有个女人在问‘门口是谁啊’的话,你会不会甩了他?”
“你是说……”我突然愣住了,我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我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发不出声音来,我的视线也突然朝上一挑,亮着灯的天花板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我整个人就重重地朝后滑倒在地砖上。
“唐宛如,你赶紧去叫医生来,带她去打一针退烧针!”我躺在地上,耳边传来南湘焦躁的声音。
我的视线再一次恢复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走廊的长椅上了。我的头枕在谁的大腿上。
我睁开眼睛,看见南湘纤细精致的下巴,和她那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她的头发有几缕,软软地滑进我的领子,我又闻到了这股熟悉的芳香。
我挣扎着坐起来。南湘双手撑住我的肩膀,她的面容也缓和了下来,看得出,她心里的委屈和怒意,也差不多发泄干净了。她叹了口气:“你不用逞强。”
我摇摇头,问她:“我刚昏过去了?多久?”
“也就两三分钟,你不用担心。”她回答我。
我抬起头,看向手术室门口的灯,依然亮着红色的“手术中”。我撑着发烫的额头,问南湘:“唐宛如呢?”
“帮你叫医生去了,等下医生来了,你就去打一针退烧针,然后最好再吊一瓶点滴,睡一会儿,这里有我和如如,没事儿的。”
我还是摇头。我受不了顾里还在手术室里,而我却睡死过去。我很害怕一觉醒来,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顾里这个人了。我一想到这一点,眼泪刷刷地掉出眼眶,我忍不住发起抖来。
南湘从她的包里,拿出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来,裹在我的脖子上。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和我相依相偎的位置,不再是那个让我恨得咬牙切齿的狐狸精。
走廊里突然一阵躁动。
手术室的大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静谧。我和南湘都站起来,我突然感觉无法呼吸,那一刻我无比恐惧会出现TVB里惯常的画面:医生摘下口罩,冲着镜头摇几下脑袋,然后说“我们尽力了”。
然而,从手术室走出来的医生,一边焦急地摘下口罩,一边对着手上的资料夹冲我们两个喊:“林萧?谁是林萧?”
我哆嗦着走上去:“我是。”
“现在手术出现了问题,癌变区域比我们想象的要大,之前部分子宫切除的方案肯定不行了,必须得全子宫包括卵巢一起切除。病人资料上面,紧急联系人写的是你,你赶紧签个字吧。”医生把一张纸,刷拉一下抽出来,摆在我面前。
“全子宫和卵巢一起切除?那就是说……以后再也不能生小孩儿了?”我的手一直发抖,不敢接那张单子。
“哎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什么生不生小孩,姑娘,这可是癌症,不是小打小闹的妇科病,这要人命的啊,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你赶紧的吧!我告诉你,你还有一张单子要签,现在病人的子宫因为癌细胞密集生长的关系,持续充血,切除了部分之后,现在整个子宫根本不回缩,你要知道,子宫本来就可以当做是一条大血管,现在病人正在大量失血,这张病危通知单你先拿着,然后再在另外一份家属知情书上签一个字,这样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手术。”
我两腿一软,在椅子上坐下来。我满脑子都是顾里血淋淋地躺在手术台上开肠破肚的样子。我双手捂住脸,声音像杀猪一样难听:“不要叫我签……不要叫我签……”
“林萧!”南湘一把把我的手拉开,她正对着我的眼睛,“都什么时候了,你赶紧签字啊!顾里正在大量失血,血库里她这种血不多的,就算我在这里,也没用啊,我只能抽出400cc来!你就别在这儿磨蹭了你!”
“医生,如果我签字进行下一步手术,那手术成功的概率有多大?”我的声音听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
“百分之三十。”医生冷冰冰的声音里带着怒气,“如果你再拖延时间,那就是百分之二十!”
“我不行……我不敢签。万一我签了字,顾里死了的话……”我脑子里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只能听见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我:顾里要死了,顾里要死了。我从长椅上滑下来,蜷缩在墙角。“百分之三十,那不就等于和上帝玩石头剪刀布吗!”我抱着膝盖号啕大哭,“顾里快死了,顾里快死了……”我像个疯子一样抓着自己的头发。
“小姑娘,无论做不做下一步手术,这个文件都得签!否则病人就死在手术台上了!她的家属联系不上,你必须签字啊!我把文件放这儿了,你随便吧!没见过你这样的!”医生的声音在走廊里震耳欲聋。
“我签吧。”南湘转过身去,面对着医生,“我来签。而且我血型和病人一样,我签完字,就去抽血。”
“你是病人的家属?”医生问。
“我是她妹妹。”南湘镇定地说。
“……那你跟我来。”医生沉着脸,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南湘和医生的脚步声都消失在走廊上。
我的意识渐渐地散了。我感觉到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地砖上。我索性在地上躺了下来。舒服多了。
周围真安静啊。我在哪儿?
南湘在哪儿?唐宛如在哪儿?为什么没有人说话呢?
我握了握拳头,什么都没有抓住。我恍惚里听见有人说,林萧,顾里终于还是死在了你的软弱上啊。
我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唐宛如。她坐在我的病床前,双眼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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