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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有愤怒的声音传出来:“紫荆花多难看,漫山遍野,贱过烂泥,是一种野花,有不香,为什么要选这种花当市花?”
子盈心想,人人有发表意见的自由,多好。又有人打电话进去辩驳:“长山坡上才好呢,象征港人生命力强韧:我们不是温室小花,你可知紫荆花叶又称聪明叶?我少年时将它夹在书本中当书签,希祈变得明敏。”
主持人说:“今日要找一株紫荆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像影树的红花一般,都在城市中消失了。”
车子停在中银大厦,这是王子盈最喜爱的大厦之一。世上设计如此精美的建筑物寥寥可数。
有人迎上来,“程子盈?”
子盈打量这个高大的年轻人。
他展开笑脸:“我叫郭印南,今晚负责招呼你。”
都安排好了,多周到。
电梯一直升到七十楼。
一进宴会厅,子盈便看到清晰的夜景:东边是著名的鲤鱼门灯火,西方有青马大桥银光照耀,北方九龙半岛如在眼前,子盈觉得置身天堂一般,不禁轻轻呵地一声。
她的男伴也点头说:“确是难得一见的夜景。”
场内妆扮标致的年轻女子很多,但程伯棠一眼认出女儿,迎上来说:“印南你带子盈参观。”他笑不拢嘴。
高戈穿一件黑色晚服,打扮得体。
她显然是熟客,伸手指一指摆设,“这一只是清乾隆青花龙纹尊,那一只是霁彩釉金花福贵瓶,由国家文物局鉴定,都是奇珍。”
子盈微笑,轻轻说:“一个国家最宝贵的资产,是她的人民。”
高戈一怔,“是,是。”
那郭印南在一旁也听见了,立刻对这浓眉大眼的女孩改观。
亮丽纱裙与鉆冠底下,有著清澈的灵魂。
这时,公关部有人迎上来,“程小姐,你的座位在这里。”
“我与家父程伯棠一起坐就很好。”
公关小姐有点为难。
程伯棠立刻说:“子盈,去跟舅舅坐。”
高戈羡慕地看著子盈。
子盈知道这个座位由母亲悉心经营,却之不恭,只得上座,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子盈身上。
子盈不出声,微笑坐到舅母身边,舅母与她闲谈几句:“毕业了,留下来工作吧……”
众人窃窃私议,“那漂亮女孩是什么人?”
“是性尧兄亲姐妹的小女儿程子盈,十分宠爱,刚自英伦读完建筑回来。”
“岑兄,你的建筑公司还不快去罗致,切末走宝。”
“喂喂喂,是我先看见这位英才。”
顿时半真半假地争个不亦乐乎。
那一边子盈连晚宴主题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桌冠盖熟口熟面好像从前都在电视新闻片中见过,彼时牛津腔十足卷著舌头一本正经说胡语,今日又忙著讲普通话及上海方言,原班人马,真没想到适应能力如此高超,子盈无比钦佩。
舅舅有事,先走一步,子盈回到父亲身边。
程伯棠踌躇满志,谈笑风生。
高戈轻轻说:“子盈,来,去补粉。”
子盈更本没有粉盒,也只得更著走。
在化妆间高戈轻轻问:“你舅舅同你说什么?”
子盈想一想,“叫我好好工作,贡献社会。”
高戈有点著急
著急,“他有无说此刻是投机良机?”
子盈说:“要说,也不会在这么匆忙的时刻说。”
“你看呢?”
子盈答:“你问道于盲。”
“不,子盈,旁观者清,你分析来听听。”
“你投资了许多?”
高戈点头,“我手头有三幢豪宅,总值一亿,投资两千万,余数借贷,此刻已经对本对利。”
子盈说:“这纯是我私人意见:好放了,下次再赚,港人叫做得些好意需回头。”
“可是,回归后样样火热,眼看可赚五千万。”
子盈好奇:“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高戈不禁笑,“子盈你真是个孩子,你娘家富裕,你不知钱的好处。”
子盈说:“投资有风险,夜长梦多。”
“你妈妈手中的东西都已放清?”
子盈微微笑,“家母从不炒这炒那,她娘家比我娘家更加富裕。”
“子盈,我明白了,谢谢你。”
子盈笑笑。
她们两人走出化妆间。
子盈想,过一年高戈那些豪宅升到十亿,不骂死她才怪。
但是可能吗,是上焉有花常好,月长圆的道理,妈妈时时说:每当红时便成灰,她命中什么都好,婚姻失败。
程伯棠迎上来,“你们谈得好投机。”
只见客人喝了几杯兴致高打拍子唱歌,此刻都不唱西洋民歌了,改哼中国民谣。
高戈款款上台去,嘹亮清脆地唱一曲白毛女喜儿过年,博得掌声如雷。
子盈觉得奇怪,在互联网中得知,这歌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内地此刻流行重金属乐与怒,大声说香港没有音乐人,他们先进得不得了,没想到港人那么能力模仿内地的过去。
宴会散了,郭印南送她下楼,司机把车驶过来。
他把手插在口袋,有一份悠然自信,“程子盈,可以约你看戏吗?”
子盈转身,“有无更好去处?”
“九龙城寨已经拆卸,张宝仔洞不复存在,虎豹别墅是历史陈迹,不如去深圳吧。”
子盈心动,把电话号码告诉他。
他写在手腕上。
子盈道别回家。
家真好,永远在等她,门一开,妈妈呼爱女的声音,家常小菜的香味,寝室中整洁的被褥……诚实可靠。
她沐浴后上床睡觉,想到第二天即不用上班又毋须上学,不禁内疚,耽久了,不知会否变成都会其中一个名嫒,无所事事,日日以名贵衣服及绯闻见报。
子盈一早起来,陪阿娥到市场买菜。
阿娥选择菜蔬,一贯蹲下亲手挑选,同新派子人手指指不一样。
子盈感喟:要做得比别人好一点点,就得多出十倍力气。
子盈试探问:“为什么不到超级市场,卫生方便。”
阿娥说:“冷冰冰,不新鲜,不知在保鲜纸待了多久,你看街市多有生命力。”
口气像诗人,子盈不住点头。
住外国惯了,只觉动物肉体肢解了挂在钩上逐块割下出售有点野蛮。
还有,将活鱼自缸中取出,当众用木棍大力敲它的头,鲜血四溅,可怕吗,看惯了就不觉得。
街市有一种特有气味。
“你妈妈说你放了学专吃沙甸鱼及泡面,然后啃生芹菜及胡萝卜。”
“是呀,真苦,阿娥要多疼我。”
“你几时跟我到上海去,我带你去吃个痛快。”
子盈觉得生活精彩。
从前局促地困在一个小岛,最远去大屿山,现在海阔天空,可以一直走到东北松花江、大兴安岭、长城、戈壁、甚至布达拉宫。
电话来了。
对方喂一声,她就说:“你是郭印南。”
年轻人有点高兴,“程子盈,你没出去?”
“出去了怎样听到你的电话?”
“也许是手提电话。”
“我没那么多话说,我没有手提电话。”
郭印南对她又增好感。
“我正在看报找工作。”
“你要‘找’工作?”他不置信。
“一份适合新人做,有创意有自由度的工作,薪水不拘,刻苦耐劳。”
“敝公司正请人。”
“你们是什么公司?”
“咦,昨晚是华南建筑公司请客,你不知道?”
子盈愉快地答:“我无知。”
“出来慢慢讲。”
“到何处见面?”
“你索性到华南来看看,一起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