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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妙方(7)



太多人误会越是叫对方伤心落泪的爱情才是真正爱情,心态实在太过奇突。

易沛充的想法刚刚相反。

他伸手把隽芝自池中拉起来,把大毛巾盖在她肩膀上。

“我不冷。”

“那边有两个登徒子目光灼灼。”

隽芝忍不住笑出来,“那两个孩子加在一起不超过四十岁。”

“你听过草木皆兵没有?”

隽芝笑了.“我去更衣,你找格子吃饭。”

沛充订了张露天烛光两人格子。

隽芝莞尔,看情形他有话要讲。

香槟过了三巡,易沛充说;“隽芝,说正经的,我们也该结婚了。”他抬起头,刚刚看到紫色的云浮过遮住月亮,没有星光,也许这不是求婚的好日子。

隽芝不出声,这也在沛充意料之中。

她不是一个苛求的人,想了一想,她说,“沛充,我们相爱,我们没有结婚的理由。”

沛充怪叫一声,来了,隽芝那套反逻辑理论又抬出来了。

“我心中除了你根本没有别人,”马芝叹口气说下去,“我为你着迷,从不对你厌倦,此时此刻,你仍给我刺激,我随时可以趋向前来热吻你,昨夜梦中,我与你紧紧拥舞,你使我神魂颠倒。”

旁人听了,不知就里,还以为是唐隽芝向易沛充求婚。8

“这样美妙的关系,”隽芝握住他的手,“你忍心破坏它吗,何必谈婚论嫁。”

沛充自觉不是隽芝对手,惨呼着掩住险。

更坏的事情来了,遮住星光的那团乌云,忽然洒下淅淅雨点。

第三章

隽芝喝尽杯中香槟。

“让我们到斜坡散步。”

沛充只得陪她。

两人也没打伞,视雨点无睹,嗅着青葱草香,喁喁细语。

隽芝说的是:“结了婚,谁还有这种闲情逸致。”

沛充已经气馁,只想享受这一刻温馨,便把隽芝紧紧搂在怀中,隽芝趁雨急人稀,用双臂箍沛充的腰身,仰起头笑说:“我就是喜欢你这副标准身栽。”在背后看,两人的肩腰都是v字,实在好看。

阳台餐厅上刚巧有对夫妇带着孩子在用饭,碰巧给那位太大看到如此旖旎风光。

她怔怔地,向往地呆视斜坡这一对年轻男女,心中一分艳羡,一分惆伥,一分茫然。

她丈夫问:“看什么?”

她伸手指一指。

那丈夫看一眼,不语。

她忽然问:“我们可曾经如此深爱过?”

那丈夫干笑数声,“孩子部快上中学,还问这种问题?”

那位太太点点头,收敛了目光,坐下来。

过许久,终于忍不住,又朝湿漉漉的玻璃外看去,雨势更大了,那对年轻恋人已经离去。

她垂头叹息一声,只有她一人听见,那丈夫或许也有所闻,只是假装不觉,急呼侍者结账,他心中嘀咕;女人,有时就爱无病呻吟,无故发痴。

隽芝与沛充上车时已湿了一半身,两人在回程中异常沉默,到家时隽芝终于说;“给我们多些时间。”

小车子里没有开空气调节,有点潮有点闷,雨点打在车顶,吧嗒吧嗒响得离奇,不知恁地,沛充也不去打开车窗,任由这种窒息感持续,他错了,这仍然是个求婚妁好日子,尤其适合求婚被拒。

他俩拥抱一下。

隽芝跳下车子返家。

到了卧室一照镜子,吓得掩住咀,只见头发凌乱,脂粉剥落,一件丝袍子皱得似胡桃壳里取出,什么?被求婚一次已经残蚀到这种地步,果真结了婚,那还得了!

身上什么味道都有:酒气、沛充的可龙水,车子皮椅的腥气。

隽芝连忙跳进浴缸。

开着无线电听深夜节目,她堕入梦乡。

第二天工作一整日,下午时分,沛充找她,语气似没事人一样。

隽芝十分庆幸对方如此成热大方。

这样人才,不结婚恐怕不容易长久抓得住,唐隽芝,后果自负,风险自担。

“翠芝通知我至要紧周末一起出海。”

隽芝大奇:“她好像有话要说。”

“去听听她讲些什么也好。”

“好,我再牺牲一次。”

“下午什么事?”

“到出版社交搞兼与老莫谈谈。”

“最近公司里好多女同事怀孕,有的在努力第二名。”沛充不胜艳羡。

隽芝莞尔,沛充这种王老五对婴儿有啥子认识,他居然也凑兴加把咀谈起时兴的婴儿经来。

“上周末茱莉亚陈带了她的小女婴上来,四个月大,已经是美人胚子,伏在我身上,轻呼呼,不哭也不动,可爱之极。”

可爱,是,一如小小波斯猫儿,统共没想到他们遇风就长,刹那间变成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喜怒哀乐,要求繁复。

“把婴儿带到建筑师事务所去?”

“建筑师也是母亲。”

隽芝明白了,“准是佣人告假,真奇怪,时至今日,婴儿总还是母亲的责任,父亲们永远逍遥法外。”

“我愿意背着他们走来走去。”

隽芝笑,姑且听之。

“替我问候莫若茜。”

老莫真的需要问候。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巧克力糖不住塞进咀里.让隽芝看她水肿的双腿,轻轻一按,便有一个个白印子。

“四十八小时之前还是好好的。”隽芝吃惊。

“医生说我血压高,小便中蛋白质也多,叫我搁高腿休息,服药。”

“那你还照办公室蘑菇?”隽芝觉得她的血压也即时提升。

“小姐,我还有一个身份叫银河妇女杂志编辑。”

“一人饰演多角,贪多嚼不烂。”

“你放心好不好,医学昌明,总有解决方法。”

居然还有心情朝隽芝眨眨眼,“别说愚姐不提醒你。”、

“你还吃那么多糖,当心点好不好?”

“这是我此刻唯一的人生乐趣,孩子一生下来马上戒。”

“你已经胖了不少吧?”

“谁敢看磅。”老莫自有文艺工作者之洒脱。

隽芝记得翠芝每次嚷着超重超重,痛不欲生,但是看见巧克力蛋糕,还是大块大块地吃。

隽芝助纣为虐,满城替她找最好的黑森林蛋糕……

她忽然有点怀念那段日子。

那一点温柔的母性悠然发作,她拉过一张榄于,垫在老莫腿下,替她轻轻按摩,一边笑着打趣:“该加稿费了。”腿上青筋暴绽,十分不雅。

隽芝叹口气。

老莫知道她想些什么,轻轻安慰,“产后会得复元。”

谎言。

隽芝牵牵咀角,全是谎言,身体若干部位将永远不能恢复原状,移形换形,有些部分可能会恢复三五十个巴仙,但是永不如前是事实。值不值得是另外一件事,说可以完全康复则是谎言。

“你好像很懂得照顾孕妇。”

“我有两个姐姐。”

“将来一定也会把自己打理得体。”

隽芝不出声,她至想为一个人服务,可惜愿望永远无法达到,那人是她的母亲,下意识中,所有孕妇都有点像母亲。

隽芝向老莫笑笑,“我永远不会陷自己于不义。”

“你其实不是那么自私的人。”

“是吗、不要试探你的作者。”

开会的时间到了,老莫又穿上鞋子,扑出去。

隽芝特地去买了几双防静脉曲肿的袜子给莫若茜,途经童装部,脚步略慢,噫,到底那小小胚胎是男还是女呢。

售货员已经迎上来。

隽芝连忙退后。来不及了,那和善的职员微笑问:“太大,孩子是男是女?”

隽芝平日的机灵不知丢在何处,“呃,还不知道。”

“那么,选购白色或淡黄的衣物好了,请跟我到这边来,是第一胎吗,大约在冬季出生?”

“不,我,噫——”隽芝放弃。

她挑了半打内衣与三件毛线衣以及四张小毯子。

送给老莫逗逗她开心也好,她此刻的苦况,不足为外人道,一个个星期那样捱,总共四十个礼拜,宝贵生命中足足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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