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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这个问题可以写几部论文。”
少群侧着头,“华裔帮派历史悠久,梦慈,这是你荣升专家的好机会。”
“假使要去的话,现在正是研究资料的时候,否则,同洋人说起来,老外知得比你还多,可真丢脸。”
朱梦慈告辞。
脏杯子堆满锌盘,立铮戴上胶手套清洗,清洁阿婶有时愿意帮手,有时不。
少群说:“不如用纸杯。”
“那怎么可以,人客向往我们的精致咖啡,不可马虎。”
少群又说,“侦探社启市已有一季,收支状况如何?”
立铮脱下手套出来把账目用打印机印出,闲闲说:“一季蚀了三万。”
“什么?”
“都是灯油火腊汽油,薪水不在内。”
“蚀本?”
“正是,详尽收支都在这里,你请过目。”
“我们的收入不错呀,怎么会赔本?”少群茫然。
“开销似流水,不知不觉耗尽收入。”
“也许来喝咖啡的人太多了。”
她详细看过收支,“立铮,这是我们检讨前途的时候了。”
“也好,你想怎么样?”
“立铮,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蚀本生意无人做,一季赔几万,你我还负担得起,可是长久下去,却不是办法。”
“那又该怎么办?”
“若果有意思把这门生意当事业,就得设法赚钱。”
立铮答,“我明白了。”
“对,代侦男女之间私情。”
“太猥琐了,没想到自己做生意也得违反原则。”
少群说:“理想不能当饭吃。”
“唏,等饿肚皮时再检讨吧。”
“那时又来不及了,还是预早计划定当才好。”
立铮叹口气,“罢罢罢,你去登则广告。”
“最好赚是做这门生意,立铮,再说,我对谋杀案实在怕了。”
也有道理。
少群即时拟了几则广告,联络好报馆,电邮过去,顺带自动转账,十分方便,不必亲身乱跑。
玻璃门外有人影。
“谁?”
“我,”门推开来,“可以进来吗?”
一看,是个年轻女子,依稀相识,是谁?
“我是念慈呀,忘记了?”
怎么是她,衣着整齐,头发剪短,连门牙都补好了,而且十分有礼。
她神色仍然憔悴,不过,比起她们第一次见她,不知正常多少。
“两位大姐,我来向你们道歉。”她深深一鞠躬。
立铮非常警惕。
少群疑惑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她陪笑,“有一件事与你们商量。”
立铮立刻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
朱念慈真有一手,一直笑,“黄姐,是我口没遮拦,你莫怪我,你看,我都改过了,我打算在快餐店找一份工作。”
立铮说:“我不相信你。”
她仍然笑嘻嘻,一改常态,毫不动气。
少群明白了,“她不是叫我们相信,她只是让我们下台。”
“我为什么要下台?”立铮莫名其妙。
“你下得了台,她好同你谈判。”
立铮这才弄清楚,朱念慈明敏过人,不知怎样,完全不走正路。
“你想说什么?”
她说:“我决心戒毒,治好所有传染病,请相信我,有头发的人不会想做瘌痢。”
“那真是好消息,”立铮非常讽刺,“你对我们言听计从,接受我们忠告,收取什么代价?”
朱念慈不出声,探头过来看少群的手臂,“几时拆线?”
立铮明白了。
原来如此。
“你这样合作,是替生力文汇求情吧。”
她一怔,还是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们,我求姐姐,姐姐叫我自己到侦探社,并且说,两位姐姐无论怎么说,那与她无关,她没有妹妹,她不认识朱念慈。”
“你想怎样?”
“生力愿意在身上刺两刀当作陪罪。”
少群顿足,“这是法治地方,你告诉他,一眼还一眼的私刑早已过去,我不是黑社会。”
朱念慈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软,象条丝一样,钻进少群及立铮耳朵:“他若判刑入狱,我也活不下去。”
“胡说,”立铮斥责:“谁没有谁活不下去,你有手有脚,大可自立更生。”
她并不生气,牵牵嘴角,十分凄婉地说:“黄姐总是不明白一男一女的关系。”
立铮光火,少群伸出手,“听她说下去。”
“我们深爱对方,请不要拆散我俩。”
声音出奇凄苦,叫少群耸然动容。
立铮也略为软化,“你知道爱是什么?你姐姐爱你,我们也爱你,爱你是要你健康快乐上进。”
朱念慈微笑,“那是你们的说法,越读得书多,想法越是深奥,我与生力,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开心。”语气无限缱绻缠绵。
立铮听得呆了,她忽然问:“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是。”答得毫无保留。
“有一颗子弹飞来,你会替他挡去吗?”
“当然,他也会为我那样做。”
“你不怕他骗你?”
“他不会骗自己,你明白吗,我即是他。”
这种话其实很肉麻可怕,不是任何有理智的人说得出来,但是从她口中听到,又觉得合情合理。
因为盲目地真挚。
“他若真爱你,不会叫你站到街上。”
念慈摇头,“我们在街上长大,在街上找生活是份内的事。”
少群叹口气,“你想我怎么样做?”
这样问,等于是答应徇私了。
“到警局认人的时候,请说不清楚。”
“我得到的报酬,是否你俩改过自新?”
她点点头,“我们会到新西兰去经营小生意。”
“你俩都有案底,怎样移民?”
念慈笑笑,不回答。
他们有他们的路数。
少群说:“好,我相信你,你可别叫我失望。”
念慈立刻站起来,向少群道榭。
她接着拉开大门叫人:“生力,生力。”
原来他就在门口。
立铮飞快退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手探进去,握住一件东西。
那混血儿缓缓走进来,一声不响,紧紧拥抱女友,两人尽量贴近对方身躯,象是想从中得到某种力量。
然后,他们流下泪来,象孩子般,满面通红。
立铮看得呆了,她的手自抽屉里慢慢缩回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原始真实的感情。
那对年轻男女静静离去,不说一句话。
少群与立铮仍然发呆。
半晌,少群问:“你可有这样爱过一个人?”
立铮摇头,“过去现在未来都没有可能。”
“因为你坚信爱人之前必需自爱,我们什么都讲原则逻辑,不会作无谓牺牲。”
“你说得对。”
少群叹气,“因此失去许多吧。”
立铮坐下来,“没有苦楚,没有收获。”
“也许,你不稀罕这种兽欲?”
立铮微笑,“你把我看得太高尚了,我只是无胆付出代价。”
少群见拍档那样坦诚,有点感动,“我也是。”
“太文明了,为理智所害,肉体的需求变成非常不道德,不知如何应付,一味压抑,以求保住灵魂的洁净……”
立铮接上去:“朱念慈说得对,我永远不会明白他们那种情欲。”
将来即使结婚,也相敬如宾,毫无怨言。
她们十分唏嘘。
第二天一早,派出所叫少群去认人。
隔着双面玻璃,少群一眼就看到生力站在第二号位置上。
她不出声。
过一会儿,她说:“他们样子都差不多,我认不出来。”
警方惊异,“苏小姐,前日你指出他的照片。”
“照片不同真人,我看错了。”
警方啼笑皆非,“苏小姐,不急,你看仔细一点。”
“不用了,我认不出来。”
“苏小姐,你曾是警务人员,请与警方合作,切勿纵容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