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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海枯石烂(10)



杏友呆住。

周星芝冷冷她看住她,"你对他的影飨,好得很呀。"

这时,周大小姐看到客厅一个角落里还堆着尚未拆开,购自巴黎著名服装店的纸袋。

"他怎么会像流水般花掉那么多钱?我打听下来,原来他挺身而出,义助你家办丧事,他同你什么关系,你家难道没有任何亲人?他把姐夫公司伙计支使得团团转,就为着讨好你。"

杏友退后一步,背脊已经贴在墙壁上。

她汗流陕背,其没想到她已引起家人这样大反感。

"短短个多月,你几乎毁掉周星祥,我现在才明白,他人为什么叫某种女子狐狸精,实在有超人能力,害死异性,我唯一庆幸的是,这次碰见你的是我弟弟,不是我丈夫。"

杏友吓得浑身颤抖。

庄家虽然清贫,可是庄郁培一向受到学生尊重,杏友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

今日,她挨到毒骂。

"我……"她挣扎,"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那还用说,你并没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我会设法把钱都还给你们。"

"庄小姐,你别空口讲白话了。"

杏友摇手,"我说真的。"这个姿势使周星芝看到了她手上耀眼生辉的戒子。

她屏息,然后真正的动怒,"把指环脱下来。"她喝道。

杏友脸色煞白,"这是星祥给我的订婚戒子。"

"胡说,这指环是我丈夫送我结婚十周年礼物,化了灰我也认得,纽约铁芬尼珠宝店出品,E色,无瑕,证书还在我家中,指环内侧刻有G字,那是我英文名第一个字母,一个月前在我家失踪,我已报警,还连累两个老佣人遭到开除,真没想到在你手上,好好的周星祥为着你的缘故竟成了家贼!"

杏友曾无数次爱抚这枚指环,她当然知道周星芝说的都是真的,原来她以为G字是珠宝店的一个记号,现在才知是原主人名字缩写。

杏友头晕脑胀,眼前有一点点金星飞舞。

"把戒指脱下来,否则我即时报派出所。"

杏友默默除下指环,交到周星芝手上。

"他还是一个学生,下次,请你找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周星芝转头就走。

杏友听见自己问:"他……几时回来?"

周星芝背看她说:"对,差点忘记同你说,他不会再见你,父亲雷霆震怒,已经将他禁足,他要走也可以,"冷笑,"光看身子出来,由你养活好了,从此周家一切与他无干。"

杏友张大了嘴,耳边嗡嗡声。

周星芝自头到尾没有再转过身子来,"你有那样大的魅力吗?划不来呢。庄小姐。"

她拉开门走了。

很明显,那辆跑车也是她的。

周星祥是名学生,尚无经济能力,他用的一切,都属于家里。

杏友怎么没想到。

一个大学生怎么可能有花不完的资源。

为着讨好杏友,他不惜擅取家中资产。

杏友稍后跑到电讯局打长途电话找周星祥。

半晌,服务人员同她说:"小姐,纽约这个电话号码已经取消。"

杏友颓然回家。

这一等,又过了个多月。

杏友每日盼望周星祥会在门口出现。

"让我们一起闯出新世界,星祥,不怕,我们可以找工作,独立生活。"

这番话,庄杏友反反复覆不知讲了多少遍。

可是,周星祥始终没再出现。

他交给杏友的现款渐渐花光,杏友困惑地想:这是她的终局了吗,才廿一岁多一点点,她已经走到尽头了吗。

母亲要是知道她今日那么吃苦,不知道会伤心到什么地步。

一个大雨天,有人敲门。

门外是庄国枢太太。

她轻轻问杏友:"好吗?"

杏友傻气地笑,看上去有点痴呆。

庄太太有点心酸,进屋子坐下,低声说:"你的事,我听说了一点。"

杏友不语。

"杏友,眼光放远一点,让周星祥毕业再说。"

杏友低头,不发一言。

"我见过他,他说等父母息怒,然后再想办法,叫你等他。"

杏友牵牵嘴角。

"他被大人关牢,行动不便,整日受司机监规,护照同驾驶执照以及信用卡支票簿统统没收,十分吃苦,又愧对你,不能解释。"

杏友忽然微微笑了。

"你们其实都还是孩子罢了。"

杏友忽然开口:"不,我已是大人,只不过我比较愚蠢。"

庄太太叹口气。

"你打算怎么样,上学呢,我们可以资助你。"

"不,我会找工作做。"

"杏友,为何多次拒绝我的好意?"

"人是独立的好。"

庄太太不去理她,自手袋中取出一叠钞票放在桌子上。

杏友微笑,"你的恩典,我会记住。"

"你同你爸是一样硬脾气。"

杏友站起来送客,精明的庄太太一眼看到她的腰身,忽然征住,像是雷砸般,不禁握住杏友的手,"你─"杏友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我已经约好医生,只是筹借不到费用,现在问题已经解决。"

"不,杏友,请你三思。"

杏友抬起头来,"我还有什么选择,了然一人,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能拖着一个孩子累人累己,一起溺毙。"

"胡说,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我怎么好造成他人的负抢。"

"让我回家同你伯父商量。"

"不,请别把这件事宣扬出去,我已决定爬起来重新做人。"

"杏友。"

"踩得这样满身血污,也是我自己的错,我太会做梦,太相信人,我吃了亏,一定学乖。"

庄太太实在忍不住,掏出手帕拭泪。

人客终于走了。

杏友抒出一口气。

她一直微微笑,当一个人不能再哭的时候,也只能笑吧。

第二天上午,她收拾简单衣物,预备到医务所去。

一打开大门,看到庄太太自车子下来。

杏友后悔没有早五分钟出门。

"杏友,我有话说。"

即便在这种时候,杏友也还是个识好歹的人,她低下头轻轻回答:"我已经决定了。"

"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未曾预先征求你同意,是怕你不肯见她。"

"谁?"

"是周星祥的母亲周荫堂太太。"

杏友一听,马上说:"我约会时间到了。"

"杏友,可否给我们十分钟时间。"

杏友十分尊重这位伯母,可是此刻的她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心动物,已经受了重伤,急于要逃命,一听见敌人的名字,更吓得脸色煞白,使劲摇头。

庄国枢太太说:"有我在这里,我会主持公道,你放心。"

杏友仍然摇头,挣脱庄太太的手。

"杏友,你不急赴这个死亡约会,给自己及胎儿十分钟时间。"

杏友征征地看看她。

这时,黑色大房车门打开,一位中年妇人下车来。

呵,周星芝及周星佯长得完全像他们的母亲,四十余岁的人仍然漂亮夺目。

周太太第一次看到庄杏友,也呆住半响,听星芝说,这年轻女子是不折不扣的狐媚子,陷星祥于不义,真正闻名不如目见,她面前的庄杏友瘦削、枯稿、萎靡,像新闻片中的难民女,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敌意不觉减了三分。

庄太太拉着二人进屋子里坐下。

她们连手袋都没有放下,都不打算久留,或者是觉得地方太简陋,不放心搁下随身携带的东西。

庄太太有话直说:"杏友,给多五个月时间,把孩子生下来。"

杏友嗤一声笑出来。

周夫人忽然发觉这女孩子有一双炯炯倔强的眸子。

"杏友,让周太太负责你的生活直到孩子来到这个世上,然后让她送你出去读设计,这样,你多条出路,你看这个主意如何?"

杏友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不褪,这时的她已经瘦得眼睛深陷牙床微凸,像骼体似,似笑非笑更加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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