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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青云(21)



好不容易熬到家,丈夫又对她说出这番话。

她没有力气再表示什么,她牵牵咀角,“好,你说什么就什么,你看着办吧。

她蹒跚上楼去。

林启苏不忍,“晓阳——”

“不要叫醒我,我明天上午没有约会。”

都认了,还管谁对抑或谁错呢,第二天起来,精神饱满,第一件事便是查查银行存款倒底有多少,才能计划将来的新生活。

她一声不响的睡了。

小阳轻轻说:“我坐在嫣妈床沿,她一点不发觉,她不知有多累。”

晓敏双目润湿。

“没多久,天就亮了,父亲收拾一只箱子,驾车离去,他不知从头到尾我都在一旁窥看。”

“你母亲呢。”

“她现在公司。”

晓敏吐出一口浊气。

“真不知道是谁的错,”小阳惋惜,“他们苦干了这么些年。”连孩子都知道不容易。

“你能照顾自己?”

“可以到极点,但是,阿姨,你要不要来陪我妈?”

晓敏摇摇头,“你该知道她那脾气:好强好胜,天塌了还嚷痛快痛快,这德性坑了她。”晓敏心疼。

小阳低下头。

“你越快返回学校越好,大人的事,你最好置身度外。”晓敏怕外甥女听不懂,“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小阳却点点头。

“我送你回课室去。”

“我不能旷一天课?”小阳有点失望,阿姨比母亲更严。

“一开始就会似骨牌般直倒塌下来,一天是旷课,两天亦是旷课,干脆不用上学。”

晓敏套上衣服,换转话题,“在学校里,你有无遭遇不友善态度?”

“你指白人对我们?”

晓敏点点头。

“白人还不够数目,我班共廿七名学生,十七名已是华人。”

晓敏骇笑。

小阳到了学校,只错过一节英文,晓敏看着她进班房,给小女孩一个飞吻。

小阳一进去,晓敏的头就抵在驾驶盘上,重得不能够再次移动。

要过不知道多久,她才抬起头来,把车子驶到四季酒店。

不出她所料,晓阳正与同事午膳.神色自若,除出一双黑眼圈,不见任何端倪。

见到晓敏,晓阳作大吃一惊状,“你走错地方了,妹妹,你应该往美容院去洗心革面。”随即招呼她坐。

同事们喝完咖啡散场,剩下姐妹俩。

晓阳安慰妹妹,“并不是天尽头,不要担心。”

“你打算怎么样,”晓敏问。

“我已经拿到护照。”

“不错。”

“我想回香港。”

晓敏真正意外,晓阳一向是家里的革命先锋,事事比人早走一步,春江的水暖和还是寒冷,她头一个知道。

这次,她的新招又令晓敏诧异。

“不是叫我们滚回香港去吗,”晓阳笑笑,“我最听话不过。”

晓敏发觉晓阳真正聪明。

护身符已经到手,身边的财产几乎一兑六倍六,还不回去,留在此地,干什么。

“香港人多些,社交范围也广,趁还没成老太婆,再碰碰运气。”她笑。

“小阳呢。”

“仍住在大房子里呵,每天下午有菲津宾工人来帮她打点细节,放假可回港探我。”

“这些都是你在一个上午盘算出来的,”

“才怪,”晓阳苦笑,“林启苏有女人的事我知道有半年以上,没有后路,多说无益。”

“那女人从什么地方来?”

“别看经人家,”晓阳一如讲别人的事,“人家早十年就自台南迁徙到三藩市近郊蒙特利公园,家里开超级市场,本人也受过大学教育,对林启苏好得不得了,端的有财有貌。”

晓敏忍不住讽刺地说:“那多好。”

晓阳非常幽默,“可不是。”

晓敏见她处理得这么妥当,不禁放下一颗心。

她姐姐说,“我也喝过酒,我也以工作麻醉自己,到头来医不好,现在发觉离婚才是最好的手术,正如一位大作家所说,我愉快地结束了一股不愉快的婚姻。”

“什么时候回去,”

“母亲六十大寿快要到了,正好及时庆祝一下,你呢,至要紧混够日子去唱国歌,然后才有资格决定去留。”

“是是是是是。”晓敏唯唯诺诺,毕恭毕敬。

“你这只小猢狲。”晓阳直骂她。

晓敏忽然握紧姐姐的手。

晓阳撑了那么久,也露出真情来,她眼神茫然,又要结束原有生活方式,又要再次奋斗,闯出新路,太多的未知数,怎么会不彷徨。

只听得晓敏说:“你走了我更加寂寞。”

“小姐,也许可以逼使你快快找个异性对象。”

“我怕。”

“怕什么,有点事做,总比闲得慌好,”晓阳的态度另树一帜,“恋爱了、吵架了、分手了,另结新欢,再度约会,又不对劲,闹个三角,一拍两散,休息半晌,又次出动,越战越勇,终成眷属,旋告分手……这样才多姿多采。”

晓敏骇笑。

“别以为坐着干等时间不会过,一样白了少年头,干吗放弃丰盛人生,你又喜爱写作,生活一片空白,写什么,一较量就输,哭哭笑笑,日子容易过,当然吃苦,但也有好辰光,你想想是不是。”这番话,细细碎碎,都揉进晓敏的心里去。

“如此说来,你不后悔?”

“你叫我说感激林启苏呢,我实在出不了口,但是你叫我懊恼,我又没空,我们未必大方到可以做朋友,又不致反脸成仇,你说,晓敏,这种温吞水感情是否早该结束为上,噫,让老妈晓得了,又该说我对你有不良影响。”她苦笑。

“我只怕你痛苦。”

“不,我不痛。”

“那好,”晓敏说

“回到香港,我会买七件狄奥貂皮每天换一件,一周不重复,多快活。”

初到贵境,晓阳见下雪,披上皮革,在街上,硬是给一个洋人拍肩膀,听他冷冷的训词,“女士,把他人的皮穿在身上是极之不道德行为盼你自律。”

香港没有这种神经汉。

人都来不及保证,还管动物呢。

晓敏说:“你也该松口气了。”

听到姐姐的剖白,晓敏情绪平定下来,她们在酒店门口拥抱一下,各自打道回府。

传真机上有消息在等晓敏。

“已平安抵港,胡小平致电,又关于你的新友范里,请面谈.有消息告诉你,我已经肯定她是谁。”

晓敏啼笑皆非。

是谁,会是谁,会是哪个富商的情人,抑或是马泰哈里再生?

女子长得好些就活该倒霉,每个人都觉得她面熟,每一个人都有兴趣,每个人都想打听她的过去。

晓敏连忙撕掉胡小平的讯息,留在那里,万一范里上来看见了,有损友谊。

她看看时间,咦,正好是他那边清晨,吵醒他也好。

电话接过去,铃声响了又响,没人听,嘿,他还没到家呢,生活多风流。

晓敏放下电话.赶往补习班上课。

学生流动性太强,与开课时几乎没有一张面孔相同,晓敏留意到,只有一个年轻人,永不缺课,专致学习。她奖过一本字典给他。

可惜,也最令人难过的是,用功的好学生往往资质最差,那年轻人至今连廿六个方块字母的音都发不清楚,晓敏早已把他放弃。

做老师真不容易,试想想长年累月对着同样的笔记,闷死人,职业病是养成“你明不明白”与“你知不知道”这种讨厌的口头禅。

学期结束,晓敏决定不再继续,不肯教人,就得给人教,否则的话,白白浪费宝贵时间。

到大学取章程的时候,顺带问一问郭剑波的下落。

他在罗勃臣堂的演讲厅。

晓敏轻轻掩进,坐在边座,没有人注意到她。

一看不禁一怔,郭剑波竟不羁地坐在台子上,双手舞动,正在朗诵耳热能详的空洞人,他的魅力发挥到淋漓尽致,学生们全神贯注地看他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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