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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里熄掉电视:“看得出最强烈的演说已被删掉。”
“没想到这个小城终于热闹起来。”晓敏说。
范里说道:“令姐的英语竟这样出色。”
晓敏笑,“相信她当年在大学痛下苦功的时候想都没想过有一天会要来这样用。”
“你没有帮她,她会不会失望?”
“成熟的成年人要求通常很低,我只要不倒戈去助她的敌人,她已经满足。”
范里细细咀嚼这句话。
晓敏靠在一只豆袋上和可了,三天之前,她还以为唐人应该帮唐人,黑人应当帮黑人,白人应当帮白人,现在她要想清楚再帮。
晓敏问:“你认为谁嬴?”
“都是输家,”范里答:“输的是风度、器量!以及日后相见的余地。”
“说得太好了”晓敏鼓掌。
“其实根本不用吵,联邦政行如果真想干涉,只要提高税率,一年内将房屋转卖者一律征税百分之九十,立刻杜绝炒卖行为。”范里分析,“政府没有这么做,可见是间接鼓励。”
“炒买也要担风险。”晓敏想起姐姐手上压着的货。
范里打个譬喻,“政府做庄,经纪打荷,炒卖者各自是赌徒,赌博当然有输赢,别忘记八二年楼价泻趺时多少人头崩额裂。”
“你很清楚其中关键呢。”晓敏笑了。
范里摆摆手,“哪里哪里。”
与她表兄章老板的客气如出一辙。
晓敏告辞后,自地库取了车子出去,迎面碰见郭剑波。
不算巧,小郭当然是来看范里发,迟早会碰见。
晓敏不觉尴尬,他倒不好意思起来。
两车停下对话。
小郭说:“一起吃饭吧。”
“我已经约好姐姐。”
“她刚才表现很精彩。”
“你也不输蚀。”晓敏敬他一句。
“我来替范里补习英语。”
原来是他。
“改天见。”
车子擦身而过,一车来,一车去,越驶越远,在倒后镜成为一小点。
郭剑波一向不喜欢香港人,对顾晓敏真是例外。
他听范里说过,早些时候,有香港来的新移民问范里:“你们大陆人可是没有水厕仍用马桶?”边说边挤眉弄眼笑嘻嘻互相碰肩撞肘。
无聊幼稚到这种地步。
不过范里即时补一句:“顾晓敏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她也很寂寞。”
此刻,真的有点寂寞的顾晓敏驾车飞驰。
郭剑波是个好青年,难怪一开头范里就为他脸红耳赤。
女孩子的情绪最古怪,想当年,顾晓敏初识胡小平,连好几天鳃边都发风疹块!
红色一粒粒,搽什么药膏都不见效。
后来发觉每与胡小平说一次话,皮肤就敏感得发红粒,直到一年之后才免疫。
晓敏牵牵咀角,这样的天真,永远不再。
风扑扑打上来,晓敏的头发飞舞,连这么年轻的她,都开始觉得,随着岁月而去的,是许多宝贵而难得的真性情。
顾晓阳还没有换下那套紫衣,独自坐在泳池旁凝神。
晓敏走过去,把手按在她手上。
晓阳握住妹妹的手。
她喝口酒,感慨的说:“房屋经纪不过是代罪羔羊而已,石头统统扔到我们身上。”
“有什么打算?”晓敏故作轻松。
“消息传来,英国住宅屋价四日下跌年率已达百分之廿八,我想到那边去看看。”
晓敏蹲在姐姐身边,“姐夫与小阳呢?”
“他俩去探访朋友。”
“不,我指你到伦敦发展,他俩怎么办。”
“不过是一个周末来回的事。”晓阳诧异。
“那多辛苦,”晓敏不赞成,“赚少点算了。”
晓阳凝视妹妹,眼睛忽然旺起来,“只有你才担心我累不累,苦不苦。”
“不,姐夫与小阳也关注你,别胡思乱想,今日你用神过度,喝完这一杯,去休息。”
晓阳诉苦:“你知道我这次出场也身不由己。”
那当然,地产公司大老板叫她去为公司辩护,她能不去吗。
晓阳怔怔的说:“有白鬼用十分难听的话骂我。”
晓敏苦笑,一时不知姐妹俩谁幸谁不幸,如果有得选择,是给洋人骂还是给同胞骂才好。
晓阳放下酒杯,“世道真艰难。”
晓敏强笑着说:“姐姐说难,也许是真难了,大温市近二百个地产经纪,姐姐绝对排头十名。”
“排在前面的永远都是炮灰。”晓阳伸手去斟酒。
晓敏按住姐姐握着酒瓶的手,把酒瓶移往她够不到的地方去。
“晓敏,有时候我真倦得想哭。”晓阳用手捂着脸。
不用讲,这一刻就是那时候。
“姐姐,去睡它十个小时,这是我的抗癌妙方,倒头大睡一整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不一样。”
“真的?所有的肿瘤会得不药而愈?”
“一定。”晓敏扶姐姐上卧室。
隔很久姐夫林启苏才回来,晓敏注意到他换了车子,现驾一都维修得十全十美的鲜黄色五十年代雷鸟开蓬跑车。
现在流行开矜贵的古董车。煤气镇每星期六古董车主齐集,研究比较交换心得,没想得林启苏这么时髦。
最重要的,当然是经济环境允许。
他没有即时进屋来,只管在车边留恋,可见晓阳回来没有,他实在不感兴趣。
小阳并没有同他一起返家。
晓敏隔着窗帘看姐夫,奇怪,从前那个朝气勃勃的美少年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叹一口气,岁月本领真大,能这样彻底改变一个人。
好容易等到林启苏进屋,晓敏出来叫声姐夫。
林启苏有点意外,“你来了,等你姐姐?”姐夫对小姨总有份额外好感,况且是这样伶俐标致的小姨。
“我等你。”
“等我?”林启她受宠若惊地笑。
“有话同你说呢。”
林启苏一边喝冰冻啤酒,一边抓了一大把花生果肉往嘴里塞去,他的肚子就是这样一日胖于一日。
“没有问题,晓敏,你要多少,尽管告诉我。”
“谢谢你的慷慨,”晓敏说,“不是钱。”
林启苏一怔,若果晓敏不是他小姨,他准会放肆戏谑地问一句:不是钱,难道是人?
只听得晓敏诚恳地说:“姐姐需要你支持。”
“什么,”林启苏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似,“顾晓阳一柱擎天,这个家没有她准垮下来,她会需要人支持?”
语气里有许多不满、怨怼、讽刺,以及最要命的自卑。
晓敏轻轻说:“她也是一个人。”
“我是人,你是人,她是超人,相信我,她才不需要别人的意见、协助、了解,顾晓阳有的是神力、即使有座山挡着她,她也会将它一头撞开。”
“姐夫,姐夫,你不觉你略为过分?
小姨的声音那么温柔动听,林启苏愿意听多一点。
“我觉得贤伉俪环境越好,感情越差。”
林启苏欠一欠身,“呵,连你都看出来了。”
“为什么?”晓敏问:“因为我特别笨?”
“不不不,因为我们在你面前已经装得很恩爱。”
晓敏张大嘴巴,他俩演技太差了。
林启苏调过头来问:“晓敏,你是怎么发觉的?”
晓敏缩缩鼻子,“我嗅到许多不对劲,还有,书房内怎么会多出一张床来。”
林启苏无奈地说:“我们太大意。”
“小阳怎么想?”
“我倒不会为她担心,她早习惯父母不和这件事。”
晓敏说:“只是分房,没有什么大不了,过些日子没事。”
“迟些打算分居。”林启苏叹口气。
“这么多年的夫妻,姐夫,有什么是不能挽回的?”
林启苏的目光凝在梯间,晓敏打一个突,转过头去,晓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走下客厅,很明显地听到丈夫与妹妹在讨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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