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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成熟的时候(5)



小山微笑不语,这是怀柔政策吧。

“旅途中请你至少每天打一次电话回家。“

沈宏子这时走进来放下一台最新摄影电话。

小山不得不说:“谢谢你们。”

他俩出去了。

女佣与小山分享蛋糕。

她说:“郭小姐很大方阔绰,她有自己的佣人,叫我留在这里服侍你。”

是吗,有钱好办事。

“小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你说是不是,有些继母,二话不说,走进来霸身家,吵得鸡犬不宁。”

小山叹口气,“你说得很对,谢天谢地,我何其幸运。”

最惨的是,小山是由衷这样想。

(三)

她挽着简单行李出发。

到了飞机场,举头一看,人山人海,已经倒抽一口凉气,想打退堂鼓。

她出过许多次门,自五六岁起时髦的爸妈便带她旅行,每次都不必看方向,只需跟着大人走。

今天不一样,她得火眼金睛保护自己。

听说有同学一出飞机场就被扒手盗去所有财物。

两小时内过了七次关,检查护照飞机票行李全身之后,小山总算坐在飞机上。

她忽然想直奔回家。

可是引擎隆隆节奏,使她镇静下来,她靠窗睡着了。

半晌,觉得有人靠在她肩膀上,小山睁开眼,见是一中年男子油腻腻的头,他的手正搭在她大腿上,小山不禁恶向胆边生,到处有这种下流的男人。

她勇敢地叫起来:“救命,救命。”

这时的飞机舱同从前不同,一听这两个字,所有乘客十二分紧张,大声跳起来问:“什么事,发现什么?”

小山指向猥琐中年汉,立刻有壮男上去反拗他手臂,扭得他尖声叫痛。

“你带着什么武器,说!”

副飞机师也赶来把他按在走廊地下,一脚踩他头上。

“小姐,你看到什么?”

小山连忙解释。

那壮汉说:“更可恶,欺侮单身少女,难为你也有妻儿。”

飞机师吩咐手下:“把沈小姐调到头等,这位刘先生有狂躁症,把他绑牢,通知地面,降落时将他交给警方。”

其余乘客鼓掌吹口哨称好。

可是小山必需充当证人。

这是不愿忍气吞声的后果。

旅程剩下来时间安然无事。

电视荧屏上有节目选举十大最性感电影。

邻座一位太太看了名单冷笑连连,嗤之以鼻,显然反对到极点。

她的同伴笑问:“你又有什么意见,本世纪哪套影片可得头奖?”

那位中年太太答:“我肯定是希治阁的《后窗》,毋需商榷。”

小山想,有那样的一出戏吗,她得找来看看。

她说下去:“性感是男女之间爱与欲一种似有似无的张力,同剥光衣裳满床打滚一点关系也无。”

“嘘。”

她俩笑了。

到处都是有学问的人呢。

飞机降落,小山接受警方问话后离去,站在马路中央,她有一刻犹疑,随即到长途公路车站去。

她坐到旅游车最后一排。

这时,离家已有十八小时。

小山不觉累,她取出摄影电话,举高替自己拍了几张照片,电传回家给父亲。

旅游车在宽阔公路上疾驰。

这个国家真奇怪,到处都是绿林流水,他们的路名也跟着环境走;每个城镇都有绿木路、野林巷、北林道、罗宾汉街、千道川路……

一位老太太见小山凝神看风景,轻轻说:“春天更美呢。”

旅游车半途歇息让乘客方便兼买杯咖啡。

小山见超级市场有极大极美白桃,买了几只剥来吃,汁水淋漓,十分痛快,既饱肚又解渴。

呵,变流浪儿了。

母亲此刻是否在伦敦某教堂行礼?

妈妈小山恭祝你白头偕老,生活美满。

车子继续向前驶。

到了总站,小山背上背囊下车。

站长问她:“认得路吗?”

“我去露意思溪。”

“找谁?”

“花玛家。”

“花玛酒庄?顶顶大名。”

小山又惊又喜,是一家酒庄,那是怎么一回事?

“记住今年的葡萄酒,天气酷热干爽,一连两个月没有下雨,破半世纪记录,葡萄却特别香甜丰收。”

“这里有葡萄园?”

“唷,小姐,你好不孤陋寡闻,什么,只有意大利塔斯肯尼与法国波涛才生产葡萄?”

啊。

小山雀跃。

这真是意外之喜,想都没想到农夫家是一座葡萄园及酿酒厂。

“老花玛每年都送酒给我们喝。花玛家葡萄酒全国享有盛誉,可是他独生女却没有兴趣承继事业……咦,你是谁?”

小山露出笑脸,“我是客人。”

“我知道了,你是花玛外孙的小女朋友,可是这样?那三个男孩有一半华裔血统呢。”

小山忽然问:“你们可有歧视华人?”

站长看着少女,很认真地说:“我不会回答这种问题,各人感受不同。”

“谢谢你。”

“那边有计程车,十多廿元车资,你可以到达花玛酒庄。”

小山抬头张望,希望有人来接,但是没有。

车子驶抵花玛家,她下车来。

转头一看,呆住。

原来花玛家平房的位置在一座小小山丘上,往低看,是一望无际一行一行翠绿色葡萄园,工人正在做收成工作。

蓝天白云,阳光普照,叫小山深深吸气。

呵,毕竟没来错。

这时,有两条金色寻回犬飞奔近,围着客人打转。

一个胖胖的管家出来问:“是沈小山吗?”

“是我。”

管家笑着抹去手上面粉,“他们都在园子里,让我介绍,”她指着寻回犬,“那是醇酒与美食,我叫金,我是厨子兼管家,负责七八人饮食,有什么事,你找我好了。”

“请带我到房间。”

“这边。”

平房角落有一阁楼,连着小小露台,推开窗房,只看到鲜粉红色流浪玫瑰攀满一墙,那香气被阳光蒸了出来,洋溢在空气中,叫人心花怒放。

“哗。”小山忍不住这样说。

“喜欢吗,”金笑着,“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假期。”

她出去了,半晌取来一盘食物,是自家烤的面包以及乳酪水果牛奶,十分简单,却又丰盛。

小山先沐浴,接着大吃一顿,又到处拍照。

屋子布置基本朴素:原木长台长凳,可坐十余人,大安乐椅对牢壁炉,十一月就可生火。

大门敞开,不关上,也不锁。

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金在厨房做巧克力饼干。

她抬头对小山说:“三兄弟及外公外婆都在地里工作,今年大丰收,葡萄这件事很奇怪,天气越坏,土壤贫瘠,它越生长芬芳。”

有这样的事。

“雨水一多,土质肥沃,它长枝长叶,反而不长果实。”

“葡萄园有多大?”

“呵,千多公顷地吧,山坡另一边是厂房,可要下去看看,醇酒美食会带你走。”

两只狗巴不得可以外出奔走。

他们气呼呼赶到地里,只见印籍工人背着箩子用剪刀逐束葡萄剪下,原来这个过程仍然全靠手工,人手万岁。

小山不到一回已经汉流浃背。

工人把葡萄集中在拖拉机车斗里,运往酒厂处理。

这时有人走进,“你是小小一座山。”

小山听见这样称呼,满心欢喜,觉得似印第安人的名字;坐着的牛,草药帽子……对,她正是小小一座山。

“我就是她。”

对方是一个穿工人裤的少年,同小山差不多年纪,他说英语:“这时候才到?我们一早等到傍晚。”

如此友善,叫小山放心。

少年浓眉大眼,十分漂亮,正好是一般人心目中混血儿模样,他改用普通话:“我叫余松培,三兄弟之中我最小,大哥与二哥正在厂房与经理说话,每个暑假,我们都来园子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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