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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思丽因而说:“我有朋友,在中文报做编辑。”
小山还没听懂。
“记者每日穿梭火灾场地做新闻。”
呵,小山明白了,郭思丽有办法,她有极宽极深的人际网络,办事方便。“
“或许,你可以随军出发,不过,千万要跟随大队,不可轻举妄动,唉,你爸可不会放过我。”
“谢谢你,谢谢你。”
郭思丽看着小山,“少年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倘若用在正途上,人类早已征服宇宙。”
小山笑出声来。
“小山,别浪掷青春,如此流金岁月,一去不返。”
“是,是。”小山并不打算听从忠告。
下午,她们在市中心观光喝茶。
北美洲所有城市感觉都差不多,纵使有一两个特别观光点,小山也不感兴趣。
街角有红十字义工会为山林大火劝捐。
郭思丽上前放下两百元。
她的慷慨引起途人纷纷往募捐箱里丢钱。
稍后沈宏子接她们往大学参观。
他问女儿:“可还喜欢这个地方?”
小山回答:“唯一可取之处是一种自然悠闲气氛,先进国家极少有类此优逸。”
郭思丽笑:“有时,节奏缓慢得叫人生气。”
沈宏子叹口气,“也许人家是对的;为什么不好好享受生活?不如主张无为,非攻,试问急急去何处,匆匆争何事?青年过后不过是中年,再往前走,即是老年,赶什么?”
小山先笑出来,“哗,庄子墨子都跑出来凑兴。”
郭思丽拍拍男伴肩膀。
他们已有相当了解,彼此作伴。
小山说:“洋人最崇拜的是孙子,把他的兵法译成英语,动辄举例模仿,据说用在商场上,百战百胜。”
沈宏子却说:“四年大学,学费加上生活费总结惊人,毕业之后出来打工,月薪微薄,十年尚未归本,为什么高级教育如此昂贵?”
“因为并非必需品呀。”
“你瞧,全世界实施这一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他们享用一顿丰富的海鲜餐。
回到公寓,沈宏子与郭思丽在小客厅看电影。
小山随口问:“什么戏?”
郭思丽答:“后窗。”鼎鼎大名。
啊,小山不由得坐下,看了一会。
只见艳光四射蓝眼金发的女主角穿着令人赞叹的华丽时装在一间陋室里兜痘转转,沈宏子他们看得津津有味,小山却不投入。
代沟,名片对她来说毫无共鸣,真实世界水深火热,中年人向往那若隐若现情欲的刺激张力,小山只觉不耐烦。
她回房休息。
终于做梦了。
小山回到葡萄园,只见融融大火,血红一片,她连眼睛都睁不开来,她焦急地四处找人。
“约伯,约伯。”
她一手抱起小男孩,四处找他年轻的寡母。
忽然,一根燃烧的屋架塌下,压着一个人,他白发上染着鲜血,小山凄厉地喊:“花玛公,别怕,我来了。”
正在这时,啪地一声,火光更加强烈,小山本能地伸手去挡,小约伯掉在地上。
她尖叫起来。
“小山,醒醒,小山,醒醒。”
原来是父亲进来开亮了灯,摇醒她。
小山浑身是汗,一直喘气。
郭思丽在门口轻轻说:“让她回去看看吧。”
沈宏子不出声。
可是第二天上午,郭思丽已经告诉她,中文报馆不介意添一个特派见习记者。
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接到花玛家消息,沈小山坐立不安。
这时,郭思丽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她把话筒递给沈宏子,轻轻说:“找你。”
“找到这里来?我放假,不听。”
“不是机关打来,是常允珊。”
沈宏子一呆,仿佛听见阎王追债似的,可是又不得不听,情况可笑。
他接过电话,“是,小山在我这里,安全无恙,托赖,”语带讽刺,“你们不是在欧陆度假?听说破记录炎热—”
他静了下来。
隔一会大惊失色问:“什么,你们就在楼下?”
小山头一个跳起来,“这座公寓楼下?”
“等一等。”
沈宏子看着郭思丽。
他的新女友平静地说:“请他们上来呀,我马上做咖啡。”
小山不由得感动起来。
这其貌不扬的郭思丽的确有许多内在美,忍耐与大方是其中两个重点。
沈宏子对电话筒说:“请你们上来。”
郭思丽还来得及补了补口红。
小山即刻去开门。
门一打开,母女一时却没有即时相认。
小山看见一个皮光肉滑的亮丽女子,时髦年轻,起码比母亲年轻十多廿载。
那标致女子却看见一个黝黑高大少女,一脸疑惑。
“小山?”
“妈妈?”
电光石火间,小山明白了。母亲做过电视上发现台播过那种整张脸皮撬起把多余松皮剪去再拉紧缝合的手术。
小山不便表示惊讶,以免郭思丽知晓。
常允珊拉着女儿的手,“来见过余先生。”
这就是松远及松培的生父了。
只见他高大英俊,热诚地伸出手来,“小山,久闻大名,你妈妈天天牵记你。”
母亲整形多久?余氏有无见过她真面目?
常允珊只余声音未变。
只见四个大人文明地坐一起,像老朋友聚会一般。
多得郭思丽,斟出咖啡来。
余先生熟不拘礼,“可有啤酒,越冻越好。”
沈宏子答,“没问题。”
小山帮忙把冰冻了的双层杯子取出。
余先生不拘小节,也有他的可取之处。
只听得他说:“我想去花玛酒庄,可是车子被警察拦截,不准驶近灾场。”
“电话联络没有?”
“只能拨到庇护中心,等待回复,我挂着三个孩子,寝食难安,竟瘦了好几磅。”
他是好人。
他说“三个孩子”,百忙中他没有忘记领养的余松开,老大知道了,一定宽心。
余搓着双手,频频吁气。
小山开口:“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疏散。”
这时沈小山忽然成了主角,四个大人看着她,等他的消息。
小山一五一十把她所知道的全说出来。
“—看到家园焚毁,英雄好汉都忍不住流泪。”
两位女士耸然动容。
小山说下去:“真忘不了葡萄园鸟语花香犬吠,像童话中仙乐都,尤其是那新鲜烤的面包糕点,现榨的苹果汁,太阳晒干的被单衣物......这一切竟受灾劫,唉。”
小山胸口像被锥了一刀。
大人都不出声。
沈小山形容得太好了。
“明天我去看他们。”
余先生讶异:“你怎么进得去?”
小山咧开嘴,得意地笑,说出因由。
余先生啊地一声,“我可否也扮见习记者?”
被常允珊挪揄:“这个岁数才做练习生?”
郭思丽解释:“编辑先生说小山稍后得写一篇报告交上。”
余先生肯求:“小山—”
“我明白。”小山说:“我会带着摄影电话,尽快与你联络。”
余先生忽然说:“小山真是安琪儿,竟然这样体贴懂事。”
他看着常允珊。
常允珊这几年来的抑郁忽然沉冤得雪,她握着女儿的手,落下泪来。
小山拨母亲的头发,“房子装修好没有?”
“终于完工,想接你去住。”
“思丽对我很周到。”
“看得出,你很幸运。”
郭思丽听见这对母女公然称赞她,鼻子一酸,也泪盈于睫,后母不好做,能得到少许酬谢已经不容易。
余先生问:“小山几时出发?”他最为心急。
“报馆的车子会来接我。”
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打来。
小山挽起背囊,“等我消息。”
常允珊看着这聪明勇敢的少女,不相信是不久之前的淘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