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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来过两天一夜可好?”
“三天两夜,我们一起去探访大画家蒙奈故居。”
就这么约好了。
母亲说她随即快邮寄来飞机票,着我先到纽约汇合。
那天我做了烤羊腿等小琪回来,剑华先到,饱餐一顿,本来说好他会做伙头将军,谁知还是由我动手。
“表姐呢?”他张望。
我答:“还未回来,不知叫什么绊住了。”
她到深夜才返,剑华已经走了。
她有点累,一进门便脱下外套与鞋子。
我问:“奔走一日,有何收获?”
“亮,我什么都找到了……六个月珠宝设计课程配合珠宝学徒工作。”她声音有点兴奋。
“哪,你决定进攻这个行业。”
“那家珠宝公司叫赫左。”
“那是犹太人姓氏,当今以色列国防部长便叫赫左女士。”
小琪说:“佩服你小亮,老板亲自见我。”
我看着她,“多大年纪?”
“七十二岁,我与他在丽都吃晚饭,我喝了不少香槟。”
这是她获聘的原因?
“他没有子孙?”
“很奇怪,他从来没有结婚。”
“可有纳粹集中营经验?”
“他家三代在加国居住。”
我吁出一口气,“几时上班?”
“今日开始,小亮,我可负担部份租金。”
是吗,我心想,大概不必,过两日她说不定就搬到最高贵住宅区蔷薇山谷去了。 P72-73
我迟疑一下,“小琪,做人最好凭真功夫。”
她笑了,卖相好也是真功夫。
接着几个星期,她早出晚归,十只手指上全是伤痕。
我吃惊,“有人向你行刑?”
她说:“是我自己手钝,都是冶金打磨工具所伤,还有这里,不小心碰到师傅焊接杆,烫到大腿。”
果然,雪白大腿上一片紫色血泡。
“哗,这样吃苦,始料未及。”
“但是导师称赞我的设计突出。”
“我可以欣赏一下吗?”
她有点腼腆,“小亮,在你面前,我不敢班门弄斧。”
“算了,你怕我抄袭才真。”
小琪扑过来与我厮打,我从未见过她如此高兴。
此刻的她头发剪得很短,脸上没有化妆,只搽一种紫色口红,素净下有丝冶艳。
我好奇到赫左珠宝行去看她,原来该处只是工场,门市部在多市。
中型规模,工人与职员都是老将,李圣琪仿佛是唯一女性,但是她却与他们相处融洽,她似白雪公主进入小矮人国,为他们带来生机。
他们看到我如此说:“不如你妹妹也一起到赫左工作。”
小琪搂着我肩膀骄傲地说:“我妹妹,是建筑师。”
他们笑:“那么,你为她设计结婚指环。”
这份工作不错,而且男性永不歧视圣琪,但愿她做得下去。
我又到社区学院去看她上课,她课室门外张望,没有进去,只见那年轻导师坐在她对面亲自讲解图样,面孔几乎贴了过去。
我暗暗好笑,男人见到圣琪,个个似触电,就差没口吐白沫。
过两天我出发到纽约,母亲到期飞机场接我。
我一见到她就说:“小琪长进了。”
母亲把一件凯丝咪大衣罩到我身上,她似有心事,脸色铁青,只是紧紧握住我手。 P74-75
她住在唐人街一间货仓改建的公寓内。“你的物业?”我问。
“嗯。先租住,喜欢的话可以买下,小亮,我遇到极棘手事,我依赖的老建筑师忽然进医院做手术,业主给的期限将届--”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着急烦恼,其实,在她过去廿多年的装修事业中,她一定碰到过更加风险的事,但此刻她年纪大了,毅力已经消褪。
我按住她的手,“妈妈,我也是建筑师。”
她看着我,“你是学生,你欠执照,你不能签署。”
“我们可以请人签署,且莫紧张。”
妈妈一怔,忽然笑了,“小亮,这是你考试时我常对你说的话。”
“把蓝图给我看。”
母亲把蓝图在电脑上打出,我一看,讶异,原来那是新港一间古老烂屋,百分之七十需要重新复修,限期只得六十天,故此两批工人日夜赶工。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妈妈,你打算炒卖此屋。”
母亲看着我,“一直以来,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我立刻赔笑,“我以为你经营悦香院。”
“这些墙,甲乙丙丁,你替我算一下,可否拆卸,支撑力算准一点。”
养兵千日,用一一朝。
这些问题,其实十分基本,我立刻坐下准备。
母亲说:“我带你去见王则师。”
“他可以说话?会得签名?”
母亲长叹一声,“这幢房子连地皮一百九十万美元买入,维修费预计三十万,打算赚五十万,每延迟一日,利息与人工损失非同小可。”
到了医院,只见病人面孔罩着氧气,动也不能动,我尽量按捺着性子,同妈妈说:“你去喝杯咖啡。”
我走近病人,轻轻唤他:“王先生。”
他没有知觉。
身后有人问:“你是什么人?”
我没好气,真想答:王之私生女。 P76-77
转身,看到一个长方脸中年男子,与病人有三分相像,我猜想是他的亲人。
我连忙轻声说:“我是王先生生意伙伴陈书珊的女儿家亮。”
他把我拉到一旁,“有什么事?”
“你是--”
“我是王旭,他的儿子。”
忽然之间,我压低声把我们母女的苦衷和盘说出。
他并没有打断我。
我说:“有几幢主力墙拆卸需王先生签名,还有--唉,真希望他立刻好转。”
他翻阅我手上笔记,“这些是你所写?”
“对不起,令尊有病,我还喋喋不休。”
他又问:“你是陈女士唯一女儿?”
我觉得他可亲,说多一句:“我俩相依为命。”
这是母亲拿着咖啡咽来,低头把饮料放在桌上,我看到她头顶闪亮银色发根,平时,她勤染勤洗,决不许人间见白头,这几天她真的急惨了。
我恻然说:“妈妈老了。”
这时,王旭轻轻走近她,介绍自己,与母亲握手:“医生说手术后他--”
母亲面如土色。
我过去握住她的手。
我说:“妈妈,我们改天再来,不要打扰王先生了。”
我们转身离去,忽然听见王旭叫住我俩:“请稍候,我也是纽州注册建筑师,或许我可以帮忙。”
我忽然泪盈于睫,失态地低嚷:“啊,你为什么不早说!”
王旭微笑,“我愿意到你们办事处商议。”
我松口气,上车坐后座,这是觉得疲倦得说不出话来,我聚然入梦,仰起扯鼻鼾。
隐约听见母亲解释:“这孩子,张着嘴,真失态……她自多市南下,有一日一夜没睡了……” P78-79
车子停下,我一觉醒来,用双手揉脸,却看见王旭看着我笑,我只得也涨红面孔赔笑。
进入货仓公寓我先沐浴更衣,母亲见到我,轻轻说:“怎么穿得似小男孩。”
我一向运动衣裤打扮,工作是它们,睡觉也是它们。
王旭已了解事实,“来,我们到地盘去,事不宜迟。”
母亲惊喜,“多谢你,王先生。”
王旭很幽默,“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我们三人到了地盘,我倒抽一口冷气,只见老屋颓垣败瓦,像炸弹炸过一样。
我们戴上硬帽,真是会者不难,他一边走一边指点,我做记录,大半个小时,工头心服口服,保证既时开工,准时交货。
王旭成为我们母女的救星。
可是母亲紧绷的脸一旦松驰下来,更加老态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