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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做生意就是讲铺排,人家看我一身上下寒酸,敢相信我吗?”
“这是什么生意。”我生气。
“所以叫你读建筑呀,穿得多烂都可以,挤公路车人家会赞你有型有格,因为你有学历有资格。” P98-99
“妈妈太小觑自己了。”
“你别理我啦。”
“妈妈,李叔好吗?”
“他很会享受,最近在大学音乐系学做小提琴,兴致勃勃,开心之极,有我支持他。”
一家只要有一人辛苦争气,其余都可以享福。 P98-99
“妈妈你拖着一老一小了。”
“有能力照顾家人是应该的。”
母亲真硬净,毫无怨言。
稍后她问:“王先生对你可好?”
“很好,良师益友,”我由衷说:“他是我生命中的一枚萍果。”
母亲问:“他可有偶然把一只手搭在你肩上?”
“除出见面熊抱,我们少有肢体接触。”
“如果他过份,你可以拒绝。”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已四十,见多识广,不会猥琐揩少女的油。”
“你父亲有与你联络否?”
“他已失踪。”
“我想也是,我长远没听到他消息,前夫与前妻,凡是自愿失踪,还算是不幸中大幸,真正要倒起楣来,分手半世纪还把种种不如意算到我们头上,羞辱我们,把我们也拉到屎氹里。”
我唯唯喏喏。
“你想想,分手几十年,做人做鬼,还与前头人有什么关系,可是人喜幸灾落祸,津津乐道,茶余饭后咀嚼。”
我笑,“这便叫人情世故。”
“你老气横秋,是跟谁学的?”
“我师傅王先生。”
“你真幸运,找到导师。”
“是的,我的设计无论多愚鲁笨拙,经他略为改动数笔,立刻精灵玲珑起来。” P100-101
“那我放心了。”
“妈妈,你回到李叔身边去斟茶递水好了。”
“咄,他替我提鞋才真。”
“呵,都一样,都一样。”
其实,我与王旭的感情生活不止那样简单。
他在世上已无亲人,他只信任我一个,把我叫小大人,只要不妨碍我上谭,他便把我带在身边四处走。
他把我带到北京参观那座鸟巢体育馆,我不出声。我问:“对面寻座蔚蓝色方块是什么?”
“那是奥运室内泳池。”
我哗一声。
“十分科幻可是,全球最先进的建筑师设计都在此时此处得偿所愿,梦想成真,全世界都没有如此资本与雄心。”
我喊:“他们应当付钱给我们!”
“想想也是。”
我叹为观止,一连发问了几十个问题,王旭笑,“救命,我手头上没有资料。”
我伸手指一间亭台楼阁,“那是什么建筑?”
“佛香阁,过去逛逛。”
整整一年,生活极之顺心,约莫也知道这已是一生中最好的日子,十分珍惜,有时只得长假期三天他也叫我到巴塞隆拿欣赏高蒂的圣家教堂,“它永远不会完成”,“像无数疙瘩长在一座牌坊上”,“女生多数不喜欢”,“是,女性肤浅”,读万卷书走万里路。
连余家亮都羡慕余家亮。
上学、功课、工作、旅游,安排得密密麻麻,没有片刻多余时间叫我伤春悲秋。
王旭并非钜富,可是他懂得生活,又无后顾之忧,生活优悠雅致。 P102-103
他教会我许多,他是我未曾拥有的父亲兼大哥。
我记得那一天,我们从飞机场出来,王旭要买报,我跟在他身后,本来在说笑,忽然看到一本时装杂志封面,我呆住,身不由主,缓缓走近。
化了灰我也认得那两张翼子,它们纹在雪白V型的背脊上,栩栩如生,像随时会飞出去。
背脊主人把脸庞转过来对着镜头,面孔像是没有化妆,可是樱唇血红,似刚刚吃了甜蜜红色果子,或是,一颗人心。
这样妖异,正是李圣琪。
我取起那本杂志,忘记付钱,跟着王旭走,被档主叫住,王旭连忙替我付账。
他问:“什么事?”
我受到震荡,说不出话来。
他取起杂志一看,又还给我。
我轻轻问:“好看否?”
“这封面?这类争艳斗丽模特儿多如过江之鲫。”
我不出声。
回到家我打开内页,图文介绍圣琪为赫左设计的首饰,我讶异到极点,真没想到作品如此精致美丽,“每一件均由她亲手打造”,其中一枚坠子是一把尖锐匕首挺插过一颗心脏,这本不稀奇,可是圣琪设计了一颗生物正确的心脏,左右心室及大动脉清晰可见,令人震撼。
其他作品有十字架,大卫之星,太极图,以及各种纹身图案包括荆棘钻冠,造型都空前绝后古怪妖冶。
当然也少不了中文字像爱,和平与忍耐。
我抬起头,我明白了,圣琪把纹身艺术搬进珠宝店里,精心镶成首饰。
据该文记者报导,首饰已成为潮流,甚受年轻人尤其是非裔歌星及球星欢迎,一掷千金,希望获得一独一无二设计。
她成名了。
不可思议,离开我家,她索性铁了心投靠赫左,反而造就了她。 P104-405
从此圣琪不用寄人篱下。
我木着脸,我不会虚伪地代她高兴,我也不会妒忌她,谁知道花蝴蝶一般的她付出什么代价。
她成为名人更好,再也不稀罕骚扰我这个弱者。
我重重吁出一口气。
能够叫一本著名时装杂志用封面及四页篇幅介绍,真是不简单。
而我,我还不过是一个学生。
真汗颜,妈妈说得对,人家的女儿,既漂亮又聪明,她的女儿,钝胎愚鲁。
至今我与王旭师徒相称,况且,王旭根本不是生意人,他的财力,同犹太裔珠宝商人不能比。
圣琪,他们那样叫她,她已摘掉“李”这个姓氏,在纽约的店铺即将开幕;志庆制作是双翼项链云云……
我读完报导,合上杂志,躺在床上休息。
心中不是没有气忿,我那寒窗十载,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但是圣琪走了捷径及后门,普通人驷马难追。
母亲的电话来了。
她说:“之前,我们还担心她掉到坑沟里,杞人忧天。”
我也连连苦笑,她也读到报导。
“不过话得说回来,我与你都有审美眼光,她那些设计,的确精彩,她是始创者,着了先机。”
我问:“李叔看到没有?”
“他嗯一声,回答:‘不认得了。'”
“他答得好,他又不想沾光。”
“我们母女也不会那样做,圣琪越成功,我们越心安,我们祝福她。”
我心想,不知几时,我的作品会在建筑文摘上出现。
我问:“妈妈,我会出名吗?”
母亲笑而不答。
“你是说不会?”
妈妈这样说:“一个人在任何行来成名,都必须勤力地做得超好,更需十分幸运,而且要推动力。”
“毅力?志向?”
“不,小亮,他肚饿,他要吃饱,世界就是那么惨烈,你肚子不够饿吗,你不会耐烦咬紧牙关苦苦挣扎,当然没有收成。”
我把头垂到一边,“早叫你别纵容我。”
母亲笑了,“我一人为猥琐生活经营便已足够。”
“妈妈,为什么生活那么昂贵?”
“外国人叫生活费为活着的开销,各式各样消费账单雪片似飞来,必须付清,否则会被逐出文明世界,变得身世褴褛。”
我明白,我见过圣琪潦倒的样子。
“故此家居与自身都需付出昂贵费用维修,少年时我也曾羞辱守财奴俗不可耐,以及社会欠缺廉耻,笑贫不笑娼等等,此刻已比较宽容。”
“与妈妈闲谈真是有趣。”
“小亮,你不是有个男同学叫邓剑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