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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在荧幕打出字样问她:“当真?”
上次,三和就是因为这样,把照片留了下来。
这次她已没有犹豫,坚持清洗。
电脑告诉她:“正清洗中。”
一秒钟之后,字样打出:“清洗完毕。”
三和松一口气,伏在桌子上。
就这样,一切剔除,全无影迹。
忘却也需要勇气。
三和背脊出了一身汗。
她想去淋浴,走进睡房,却发觉床上躺着一个人。
走近一看,是一个年轻女子,胸前挂着一块牌子说是编剧苏冬虹。
三和原本想叫人上来把她带走,心念一转,唉,反正共处一屋,又何必划出一室,作为禁区,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她自己也有累到极点的时候。于是三和任由女子憩睡。
她坐在大藤椅里看书。
忽然听见有人跳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三和笑笑,斟一杯咖啡给她。
三和背光,女子没看清楚,竟脱口问:“士琦?”
“不,我是屋主。”
“荣小姐?哎唷你好像士琦,唉,我不行了,头晕眼花,筋疲力尽,像死人一般。”“编剧也需驻守现场?”
“是我自愿前来学习,昨夜写到凌晨,今日撑不住,见整间屋子只得一张床,我不顾一切倒下,请你原谅。”三和轻轻嗯一声。
编剧拍拍身子,想离开卧室。
三和把握机会问:“故事说什么?”
“你指电影故事?”
三和点点头。
“是一则爱情浪漫喜剧。”
“喜剧?”女主角整天哭,反而会是喜剧?
编剧安慰地微笑,“是,他们后来都找到了更好的人。”
“但是她一直流泪。”
“女子与流泪有不可分割关系:无论伤心、欢欣、痛楚、惊惶、失望,她们都哭,还有,春季患花粉热也泪汪汪。”三和诧异,这一整组工作人员每一人都能说会道,有纹有路,是谈话高手。她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编剧又坐下来,“听说你会做极之美味的巧克力蛋糕。”
“来,跟我到厨房。”
苏冬虹立刻跟他下楼去。
三和打开冰箱,取出新制蛋糕。
“哗。”
厨房门口忽然围住五六名女子。
“请进来,每人都有。”
三和捧着刀叉碟子。
众女嘀咕:“呵,吃多大一块就会长多大一块肥膏。”
三和没好气,“死就死吧。”
大家附和:“真的,吃死算了。”一涌而上。
忽然有人说:“我是女主角,我那份大些。”原来杨世琦到了。
三和忍不住笑,女主角自有气焰。
她切下几乎四分之一个蛋糕给世琦,浇上奶油。
大家叫起来:“这是谋杀。”
厨房顿时化为俱乐部。
只见导演进来问:“发生什么事?”一眼看到世琦捧着碟子,“不可吃,你若增磅,不能连戏。”世琦一听,不顾一切用手抓起蛋糕像饥民那样大把塞入嘴里,狼吞虎咽。三和看得呆了。
导演过去喝道:“世琦,任性!”
杨世琦突然哭了,一边哭一边不停吃,三和怕她呛着,过去拍她脊背,她却又笑起来,把碟子上蛋糕吃光光,还伸出舌头去舔碟底。众人笑得蹲下。
杨世琦脸颊上全是奶油与巧克力。
她放下碟子,走近导演,把一双脏手在他胸前擦干净,然后斯斯然走出厨房。三和看得呆了。
导演瞪着眼,“还不出去归位?”
工作人员噤声离开厨房。
三和退后一步,以为他会骂她,她是罪魁祸首。
可是他坐下,老实不客气切出蛋糕往嘴里送。
他们都那样饿,为什么?
据说心底有欲望的人都特别饥饿,所以想一件事想得疯狂叫渴望。
他们想得到什么?
是名同利吧。
吃完了,导演用纸巾抹净衬衫双手,三和给他一杯香浓檀岛咖啡。
他赞到:“私房下午茶硬是与合作社不一样。”
跟着他若无其事出去指挥全场。
三和笑得直不起腰。
忽然,她默默自己面孔,笑,你在笑?你笑了?
脸颊肌肉有点酸软,她坐倒在厨房,呵,又会笑了,可见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三和讽刺地想:对不起,死不去。
这时苏冬虹进来,看也不看三和,把剩余蛋糕捧了就走。
人要自得其乐,一只家制蛋糕都可以玩整个下午。
蛋糕真有那么好吃?当然不,无可能,可是,行乐及时,上天给你什么,就享受什么。千万不要去听难堪的话,一定不要见难看的人。或是做难做的事,爱上不应爱的人。
三和有顿悟,不自觉落泪。
是这个戏班子,教会荣三和人生哲理。
他们年纪与三和差不多,可是智慧胜她百倍。
“刚才那幕有没有吓着你?”
三和答:“怎么会。”
她抬起头,这时才吓一跳。
来人是一个亮丽女子,大眼睛,长头发,似个混血儿,身段尤其骄人,穿着大衬衫只有更加诱惑。三和定定神,人有相似。莫怕莫怕。
“我叫何展云,第二女主角,我是情敌,真是一个吃力不讨好角色。”
她眨眨眼。
“我刚刚到,先来拜地主,这是你的家?好漂亮,我此刻还租人家房子,房东极之罗嗦”她十分爽朗,“有日我也做屋主就好了。”“一定会。”
“第二女主角,”她叹口气,“陪衬角色,也只得做了再算,把握机会嘛,你说是不是,等第一女主角病了,或是死了,才伺机而上。”她咕咕笑起来,却又全无恶意。
三和发呆,真的,现今世界,推倒别人,损人利己,已是理所当然的事,大可清心直说,不必隐瞒。女郎边说边笑,长卷发晃动,堪称活色生香。
这个第三者像煞三和真实生活中的第三者。
她也是这般活泼生动,无话不说,未语先笑,是这样讨得易泰欢心吗?
只听得第三者说:“你有心事。”
三和只得点点头,重新做一壶咖啡。
“年轻、漂亮,生活又好,如有心事,一定与男友有关。”
三和想一想:“可否向你请教?”
“什么事?”她用手撑着头。
“男人喜欢什么?”
这个叫何展云的女郎笑了,“呜,大题目,幸亏我是专家,难不倒我。”三和盼望答案。
何展云找到一小瓶拔兰地,斟些许到咖啡杯里,顿时奇香扑鼻,她缓缓喝尽一杯,吁出一口气。终于开启金口,缓缓说:“他若爱你呢,不论条件,仍然爱你,他不爱你呢,你再美再慧,他仍然不理,我们时时惊讶朋友怎会同那样一个人在一起!就是这个道理。”三和听了这一席话,像醍醐灌顶,张大了嘴,只觉微微一阵麻痹,自背脊传到足趾。她完全明白了。
三和不住点头,原来如此。
他不再爱她,说什么都不管用。
三和低下头笑了。
这时助手来唤何展云。
她笑说:“展云一向疯疯癫癫,你别理她。”
展云连忙拍打着她,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这时大富大贵围着三和要求外出散步。三和帮他们扣上皮带。
在门外遇见王先生。
他向三和招呼:“我只要求一张合照。”
三和轻轻笑:“真的那么重要?”
他点点头,“我一直在家,一个电话我就出来。”
三和说:“我试试。”
“感激不尽”
三和与两只狗缓步跑,天忽然下雨了,一边跑一边踢起泥泞,渐渐浑身湿透,三和在一株树杆上喘气。他不再爱她,道理就那么简单,何必钻进牛角尖去苦苦研究。
为什么不再爱她?
呵,三和自问自答:缘份已尽。
这是忽然强光一闪,只见一道闪电,自左至右划过整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