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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幻影(18)

三和说:“屋子里全是大麻味,你不如到我家休息,明天才找人来收拾。”“收拾?需要重新装修。”

“也好,万象更新。”

世琦说:“我不想打扰你,我去住酒店。”

三和陪她找到一家五星酒店,只得总统套房空着。

三和伸个懒腰,“哎唷,累得走不动了,我就在客厅睡沙发。”

世琦微笑,“三和,你真是好人。”

“什么?”

“你可是怕我自杀?”

三和不悦,“我没那样说过,别把话硬塞到我嘴里。”

“你放心回去,我没有勇气伤害自己。”

三和拍拍她背脊,“世琦,加油。”

“三和,你也是。”

三和回转。

第七章

到了家,只见杂工还在收拾酒瓶、拖地、扔垃圾。

订婚却已取消。

戏言。

儿戏。

戏弄。

人们形容不正经、荒诞、欠长久的诸事,都加一个戏字,可见戏行是多么飘忽。电话铃铃的响起来。

不知是谁,大约是王星维吧,活泼地把荣宅电话铃声调校成著名的恋曲:我如何开始,告诉你一个真实的爱情故事......意外的讽刺,具喜剧效果。三和轻轻问:“哪一位?”

“三和,世琦怎样?平日文静的她忽然发起疯来,叫人担心。”

“星维,是你?多谢关心,她无恙。”

“我十岁的侄儿都比邓灼明成熟。”

“星维,你与世琦本是一对,你又那样关心体贴她。”

“三和,我俩情同手足,但是断不会走在一起。”

“你好像一早肯定。”

他没有回答。

“休息吧。”三和挂上电话。

更衣后,电话又响起来,再次唱起爱情故事。

三和以为仍是星维。

那边却是同事欧阳。

“欧阳,夜深了,有事明天再说。”

他不知在什么地方,可能是一家酒吧,异常热闹,杂声很多。

“三和,只说三句话。”

三和无奈,“请快说。”

“三和,易泰与大家在酒吧庆祝骆主任四十大寿,他同我说,你拒绝他回头。”三和温言说:“已经够三句了。”

“不,三和,还有一句:我得知这项消息很高兴,三和,我可有希望?”三和对他说:“欧阳,大家是同事,朝夕相见,情同手足,切忌鲁莽。”她挂上电话,顺手拔去插头。

可是三和也没睡好,隐约间她听到有人在楼下走来走去,搬动家具,低声商量镜头角度。天未亮她起床下楼。

客厅当然空无一人。

她在厨房吃早餐时布景师来了。

“荣小姐,你在这里真好,周小眉叫我来,他说打扰了你那么久,由衷感激,过几天我们拍完这堂景,想替你重新漆墙,你挑个颜色。”她把样本打开来。

三和斟杯咖啡给她。

“世琦可能也要找你。”

布景师笑,“我一早去过杨宅,不知怎地,公寓遭刑事毁坏,体无完肤,最可惜是一面古董莱丽水晶玻璃化妆镜,摔破了一文不值。”三和不出声。

“不过,除出破碎的心,一切都可以弥补了,不出三天,即恢复原状。”“你们本事巧夺天工。”

“荣小姐,你选哪个颜色?”

“照原来的白色好了。”

“荣小姐不怕沉闷?”

“不,我不怕。”

“那好,你放心,一切破损会替你收复。”

可是,墙壁已经吸收了他们的音影,声音在夜阑人静之际不知会否释放出来,影子不知会否走出来活动。呵开始胡思乱想了。

长假告终,回到工作岗位,做得贼死,想必没有时间扩展想象力,一切心魅应声而倒。稍后世琦与化妆师回来了。

织丽身型,架着墨镜。

脱下黑眼镜,才看到她一双眼睛布满红丝,分明一夜未能成眠。

这样一双受伤眼睛,如何演戏?

化妆师微笑,“不怕不怕,我有法宝。”

她取出化妆箱,摊开各式颜色笔及大小毛扫及诸等色彩。

她有一支软膏,挤出些来,敷在世琦肿眼皮上。

接着,取出一支眼药水,替世琦滴下。

世琦眼眶含着那蓝色的眼药水打转,说也奇怪,像变魔术似,所有红色微丝血管即在三和视线下消失,眼白恢复明亮。这时,多余的眼药水自眼角流下,化妆师连忙用纸巾去接,已经来不及,她用湿手绢去拭,可是那蓝色神奇眼药水抹不去,始终在脸颊留下两条浅蓝色泪痕。这件事发生之后,世琦没有哭过,她很坚强地支撑,可是这一刻,泪印却刻在她面颊上,加上她苍白面色,空洞眼神,杨世琦像万圣节化妆舞会中哭泣的娃娃,不但悲哀,且有丝诡异感觉。三和转过头去,心中不安。

片刻化妆师替她化好了妆,世琦抬起脸,一切哀愁被脂粉遮盖,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过去了。

总共才卅四小时,已是许多人的半生。

三和由衷佩服杨世琦。

就这几天了,拍完,他们要走了。

王老先生旧居已经挂“出售”牌。

经纪说:“是荣小姐吧,千斤难买相连屋,不如一并置下,将来做发展用途。”三和笑笑。

经纪见她带着四只大狗,不禁说:“荣小姐爱动物。”

三和点点头。

她带犬只走进公园,拍拍手,“跟着我跑步,两前两后,明白吗?”

她不徐不疾向前跑,四只狗果然听她话,两前两后保护她。

在转弯处,她看见冰淇淋小贩,停下,买了蛋筒与狗分享。

有人咳嗽一声。

三和知道那人不赞成她给狗吃冰淇淋,她不出声。

刚预备带狗离去,那人又开口:“可以说几句话吗?”

三和转过头去,她首先看见一只精神奕奕的大丹狗,不禁欢喜:“你在这里,你叫什么名字?”大丹犬认得她,过来招呼,三和摸它鼻梁。

它的主人问三和:“王金潮老先生好吗?,为什么这几天不见他,我认得这两只是他的狗。”他认得王老先生。

他正是那日雷雨中帮三和脱险的年轻男子。

听到他问起王老先生,三和不禁泪影于睫。

她轻轻说:“我是荣三和,王先生是我的邻居,他不幸已不在人世。”

那年轻的男子呵地一声,退后一步。

他显然十分意外。

三和无奈,“他的家人不打算领养他的狗,现在由我照顾。”

三和说:“我也很怀念他。”

他点点头,这才想起自我介绍:“我叫文昌,住在竹园路。”

隔一会他说:“最好不要喂它们吃蛋糕或冰淇淋。”

三和低声说“我明白,可是——”

他接上去:“生命无常,先吃甜品。”

三和破涕为笑。

他站起来,“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三和站起来往另外一头走去。

走到一半,忍不住回头看,正好,文昌也转过头来看她,两个穿白衬衫卡其裤的年轻人视线接触。他又走近三和。

“明天同样时间,在这里见面,你可方便?”

三和点点头。

“王先生—”他有点哽咽。

他终于又一次向三和道别。

回到家门,三和看到前所未见的混乱场面。

屋门口停着警车、救护车、拖车,及记者采访车辆。

还有,那辆鸥翼跑车又回来了,这次不是停在路中央,它分明铲上行人道,撞入栏杆,直抵大门,一路毁坏,木条玻璃破碎,撒落一地,像被炸弹炸过的战区。三和目瞪口呆。

警方已经赶到,肇事者已被押走,可是跑车仍然横在门口。

连大门都被撞凹,不能开也不能关。

三和遇事比常人镇定,她心中已有分数,这一定是邓大官遭仆人抬走后深觉不忿,睡醒后前来寻仇。只见周小眉满头大汗出来,“三和,你回来了,请你包涵,双方律师都在这里,请里边说话。”三和不发一言,神色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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