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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煞(18)



他轻轻掩上大门。

福在熄了灯,回到床上,蜷缩成胎儿那样,强迫自己休息。

清晨,思路会比较清晰灵敏,可想飞到冥王星打个圈子回来,晚上,到厨房也走不动。

她做了许多噩梦。

福在看见自己在公路车站排队,下雨,地上泥泞,人挤,车少,不知轮了多久,仍然上不了车,然后,终于轧上车,到了目的地,她不认得家在何方,四处问人,途人不瞅不睬,她逐门逐户找,吓出一身汗。。。。。。

就这样,天亮了。

福在惊醒看闹钟,才五时五十分。

他真想回家,可是,什么地方是她的家?

福在用双手掩住面孔,这个租来的小小公寓是她的家吗?当然不是,从前父亲的家已经不在,她再也没有家。

七点不到她已坐在办公室里。

果然,清晨,她的思路明朗得多。

福在想起一个网址,那是著名的"寻找旧同学"服务,全美已有百多万人登记。

福在这样要求:"请提供旧金山区华裔女子蒙美芝消息",她把两段剪报新闻打进网上。

福在随即问自己:你为什么想知道那么多?

心底下她听见一个小小声音回答:因为我在找一个家,如果周子文人品尚可,那么,他的家就是我的家。

一切还不是为着她自己,说到底,或许,她与月玫,一般的自私。

八时许,秘书回来了。

天开始下大雨,同事把湿?趴涝诓杷洌卟淑头祝肥呛每础?

福在打了几个电话。

--"我有一枚指环,想要作价登记。"

就在公司附近,有一家殷实的珠宝店,愿意提供服务,福在报上姓名,约好时间。

她借了一把伞,带着指环上门。

珠宝店刚开门,售货员招呼她进去,经理出来,含蓄地打量她。

衣着十分朴素,可是一双溅湿了的鞋子却是著名意大利牌子,福在仍然穿着月玫给的鞋子。

他立刻殷勤地请她进办公室。

福在不多说话,取出戒指

经理轻轻嗯了一声。

他说:"这样出类拔萃的宝石,的确需要登记。"

福在记得很清楚。

月玫曾经恨恨地说:"所有珠宝,全部经过登记,一旦有人转售,任何珠宝店的电脑记录即时显示,难以脱手,你说这人多工心计。"

一物二用

福在不出声。

经理详细鉴定宝石,逐项特色记录。

他忽然抬起头来,"王小姐,这颗红宝石早已有记录。"

福在心一沉。

她叹口气,她听到最不想听的答案。

"你请看,早十年在旧金山勃克斯珠宝店购买并且登记,宝石主人是蒙美芝,付款人是周子文,我把记录印一份给你。"

福在张大嘴。

他把蒙美芝的指环转赠给王福在,一物二用。

"王小姐,对不起,宝石只能登记一次。"

福在回过神来,"没关系,我愿意照付费用。"

她走出珠宝店。

天仍在下雨,回到办公室,身上斑斑都是水迹。

秘书诧异问:"去了哪里?周先生等你呢。"

福在连忙去把该日开会用文件找出来替他送过去。

一整天的精力已经用罄,她伏在冰冷的办公桌上动也不动。

然后,她斟了一杯咖啡,站在窗前看雨。

秘书进来看见说:"福在,这段日子你应该开心才是呀,为什么加倍忧虑?"

福在忽然想起,"周先生可有到墓地去?"

秘书支吾,低声回答:"那一位火葬。"

福在的声音更细,"我也没有去。"

"过去如果真的那么不愉快,还是忘记的好。"

福在又问:"现在呢?"

这样无头无脑的一句,叫人怎么回答呢,可是秘书仿佛听懂了,她很技巧的说:"那就看你要的是什么了,有时一个女子在外边风大雨大,衣食住行都成问题。"她的语气愈来愈感慨,"也不得不作出点牺牲,你说是不是。"

福在没有回答。

秘书出去了。

中午,雨停,天晴,周子文过来找福在。

"你在这里。"

福在看着黑实的他,周子文对她是没话讲,他对月玫也很包涵,从头到尾没说过前妻一句坏话,福在从未听过周子文发牢骚说"我的妻子不了解我",现在他根本绝口不提李月玫三个字。

他握住她的手,看清楚她十只手指,不见指环,叹一口气。

福在把小盒子还他,"那么耀眼的宝石不适合我。"

他会错意,"那么,你可是喜欢别的颜色?"

福在回答:"我对这些一概没有研究。"

她不想多说。

"一起吃饭吧。"

"胃有点不舒服。"

"那么,我叫人买一盒寿司。"

这样无微不至,叫福在吁一口气。

她轻轻问:"有无梦见月玫?"

他一怔,小心翼翼地回答:"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福在唏嘘。

办公室里静了下来。

福在又说:"我也没有梦见邵南。"

辞去职位

周子文不出声,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很难凭他表情猜到他心事。

福在轻轻说下去:"我对自己另眼相看呢,如此凉薄,只有解脱轻松的感觉。"

周子文恰当地说:"也难怪你。"

"只有你会原谅我。"

周子文接上去:"但愿我俩相互谅解。"

"我们两人有太多过去。"

周子文随即说:"谁是小孩子呢,生活经验教会我们与人相处之道。"

与他聊天,永远那样舒服。

"子文,你有话要说?"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叫他听电话,他出去了。

一会他进来,"美国东部大停电,冻肉厂首当其冲,我立即过去看看。"

福在只有时间应了一声。

周子文并没有把握机会把过去的事告诉福在,他选择一字不提。

他带着助手赶去飞机场。

秘书说:"你应该跟着去照顾他。"

她愈发倚老卖老。

福在不去理她,趁空写了辞职信。

--"基于私人理由,我王福在辞去职位。。。"

福在问人事部:"辞职需几天通知?"

"谁要辞职?"职员诧异。

福在说:"譬如讲,是我呢?"

职员笑,"王小姐名字不在员工名单上。"

"什么?"

"王小姐是周先生私人助理,薪酬由周先生个人支付。"

他的公司,他的规矩,他爱怎样就怎样。

福在问:"我的病假、津贴、福利呢?"

"王小姐问周先生好了。"

福在还想说话,心里一想,这与一个同事有什么关系,真的,不如向周子文问个清楚。

她说:"打扰了你。"

周子文没把她当正式职员,他胸有成竹,不久王福在会成为周太太,永久向他支薪。

她一举一动,他们了如指掌,大不了是一二三,单纯之极。

邵南那样想,刘少波好不到哪里去,周子文更加深沉,受他控制而不觉。

☆☆☆☆☆☆

福在知道,她若一直温驯听话,下半辈子生活不成问题,每天起来大堆佣人司机服侍,要什么有什么,闷了回到公司,帮周子文做些打杂功夫。。。。。。

福在低下头。

以前环境好的时候,福在也不过问邵南做什么投资,周末凌晨回来,是同些什么人应酬。

她不懂选择,今日的王福在应当知道怎样做。

她写了辞职信,亲手放在周子文的桌子上,好让他一回来就看得见。

福在提早下班。

她有点不舍得,周子文确是生意人才,把一家中型公司打理得头头是道,同事间气氛融洽,他似看相人,绝对不用是非小器麻烦的伙计。

案头电话铃响起。

福在本来想不听,她已走到门口,也罢,听又何妨,最后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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