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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仅仅会让季节怀着这种类似忧伤而又愉悦的心情,缓慢地缓慢地,抱着带回家的参考书和试卷夹,走过学校这一条沿路大树参天的道路。
飞鸟像游鱼般从头顶飞快地穿越深深的树的海洋。
四季洒下海潮一样的阴影。覆盖上成长的那份发黄的卷宗。
我们记得的太少。我们忘记得太多。
个世界上有几件事情会让季节觉得匪夷所思。
比如突然看到一条恐龙站在斑马线上等着红绿灯过马路。
比如突然听到日剧里赤西仁说:“嗯,我喜欢的女生,叫做季节,在松山一中念书,她头发黑色,喜欢……”
再比如,就是毕小浪突然中了魔法一样地喜欢上了隔壁班那个叫做秦钥的女生。
可是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活生生地在她眼前发生了。
起初还和颜徊一起嘲笑着他。可是,当她看着毕小浪每天早上很早地等在楼梯转角,只为了和她“偶遇”并相伴走过一段楼梯;当她看着他上课的时候趴在桌上,在草稿本上胡乱地涂着她的名字,弱智一样地无声发笑;当她看着他算着钱包里不多的零花钱,然后从学校福利社买回两罐可乐,上午给她一罐,下午给她一罐,自己也舍不得喝的时候;当她看着他站在篮球馆窗外偷看里面女生上篮球课的时候;当她看到他站在校门口撑着伞,拿着雨衣等待着秦钥放学的时候,季节微微地觉得有点怅然若失。
就像是黄昏时空荡荡的走廊。水龙头孤单地滴着水。滴着水一般的,怅然若失。
连季节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感觉莫名其妙。可是,一想到毕小浪终于能正经地喜欢一个女生了,季节心里又会浮起那种温暖的愉悦感。是很奇怪的,没有来由的感觉。
颜徊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总是看着毕小浪花痴一样地笑着,自己也跟着笑了。
毕小浪喜欢秦钥是因为她在艺术节上唱了一首歌。毕小浪在台下流了一个下午的口水。
高三开学的秋天。
学校很难得地同意了让高三年组参加全校组织的秋游。毕小浪兴奋了整整三天,因为秦钥同意了和毕小浪中午一起吃便当。
秋天的井阳山很漂亮。无边无际的枫树,风吹过像红色的海。
颜徊和季节微笑着走在毕小浪和秦钥的身后,中途看着毕小浪好几次想伸出手去牵身边的女生,最后都胆怯地缩回了拳头。颜徊微微地笑了。
有一片树叶轻轻地掉在他的肩膀上。他低下头,风在那一瞬间穿越过透明的背景。
天空无限蔚蓝,是寂寞,又美好的,十八岁的蓝天。
中午的时候学生都在山顶的一个平台休息,所有人拿出便当在人工修出来的仿树墩的椅子桌子上坐下来。
(8)
仔细看就会发现,平时在学校里不怎么打招呼的男生女生,竟然微妙而自然地分了组。这几个人,和那几个人,微妙地在一起。年轻的脸像枫叶一样潮红。风吹过彼此的肩膀,呼吸是带着树叶味的遥远和懵懂。女生不小心粘在嘴角的饭粒,让男生咽了好几下唾沫,也没能拿出勇气伸手帮她抹掉。
是这样,柔软的,单纯的,微微有些悲伤的青春啊。
颜徊的便当有点天方夜谭。四个像抽屉一样大的便当盒被装得满满当当。毕小浪和季节瞪圆了眼睛,倒是颜徊自己没怎么当回事,用手撑着下巴,望着山下连绵成一片的红枫,感叹着说:“青春就是这样青涩而又甜蜜的旅程呢……”
季节和毕小浪同时掉了筷子。
“饶了我吧……”
吃完饭之后,毕小浪提议玩国王大冒险。颜徊抬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其实心里早就看破了他那点浅薄的所谓的心计。看毕小浪被自己看得有点脸红,于是他也就顺水推舟地做了个人情,说:“好啊,抽到一起的人要互相亲一下哦。”
四人牌局。亲吻游戏。
第一把季节和秦钥抽到了,女生之间本来就亲昵,于是虽然季节抱着秦钥的脸蛋狠狠地亲了一大口,可是依然不会让人觉得过分,倒是季节微微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和秦钥并不是很熟。
第二把的时候,毕小浪和秦钥抽到了一起。颜徊和季节笑眯眯地看着毕小浪,毕小浪反倒没了勇气。最后是秦钥主动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让游戏得以继续。那一瞬间,毕小浪迅速红起来的棱角分明的脸,在季节的瞳孔里定了格。像有一个隐身的摄影师,在那一瞬间按下了快门,焦距清晰地聚拢光线,在视网膜上凿出了痕迹。
第三把的时候,是季节和颜徊。毕小浪格外起劲地起哄着,可是季节却变得不好意思了。虽然平时和这两个男生不分性别地打闹已经成了习惯,可是,要真的和他们亲吻,却突然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于是季节想要耍赖地混过去,颜徊也笑着摆着手抵赖。不过毕小浪哪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两人,于是一直叫着闹着,又习惯性地盘着长腿坐到了桌子上,装出一副可爱的神情:“可恶!人家很期待呢!嗯!”
可是就在季节还在连连摆手企图蒙混的时候,时间突然像是定了格,眼前还是毕小浪装可爱的样子,而脸颊上却是嘴唇柔软的触感。男生锐利的气息骤然靠拢,让季节几乎失去平衡。被一双手环过肩膀,有胡茬微微摩擦着脸。脖子上有来自男生校服的铜扣冰凉的触觉。
世界像是突然失去了光线。视网膜上突突地跳动着红色的亮点。
时间突然放慢二分之一,四分之一,八分之一……一切摇晃成慢镜头,毕小浪看着眼前亲吻着的两人突然哈哈大笑,可是随着两人的亲吻持续,那笑声就慢慢变得断续,继而微弱,然后听不到声音,只剩下那个笑容的轮廓凝固在嘴角。
其实就连毕小浪自己也不明白,在那样一个瞬间,在秋风从头顶上横扫过互相恋爱着的人的时候,在看到瞪大了眼睛满脸通红的季节和闭着眼睛睫毛微微发抖的颜徊的时候,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有那种情绪。
会有那种,类似将一瓶叫做悲伤的颜料,打翻在另一瓶叫做幸福的颜料里。混合着颜色,微微地发酵着。
那种情绪,是该叫做悲伤,还是叫做幸福呢?
还是说,幸福到,甚至微微感觉到悲伤了呢?
游戏在第四把结束。因为抽到的人是毕小浪和颜徊。无论两个女生怎么起哄,毕小浪就是不肯就范,张牙舞爪地挥着手说,不要啊:“两个大男人亲什么亲哪,少恶心啦。”
颜徊笑了笑,把牌丢回去,摊了摊手,说:“那就不玩啰。”
黄昏的时候起了比较大的风。每个人在风里都被吹得略微显得模糊。头发张牙舞爪飞来飞去。男生的白衬衣在风里被翻得哗啦哗啦响。
空气里微微地出现像是旧电影中那些发霉的斑点。
颜徊轻轻地哼着歌。季节躺在草地上,听得出还是那天晚上在教室里哼的那首歌曲。
奇怪的是毕小浪也会唱。两个男生哼出了若有若无的和声,在渐渐昏黄的天色里,听起来无限地温柔。是特有的,年轻的男孩子独有的磁性。带着治愈师魔法般的声音。
风声四下里出没,填满衬衣的缝隙。头顶的天空流云疾走。风把黄昏吹得无限漫长。
“铅灰色的大海,是我们的大海,连接着暗藏的世界。”
“那被唤做恋人的时间,嗯” ,“封存在一颗微小的星尘里,嗯,那是什么呢?”
“嗯,那是什么呢。”
——嗯,那是什么呢?
季节曾经在书上看过一句话,是说,我们曾经的爱情,有一段一定会失败,是我们单薄的青春里,一定需要有这样一段失败的感情,来教会我们更多的事情。
(9)
所以,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毕小浪,季节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