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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楣犹自不能释怀。
宦晖嬉皮笑脸的说:"我一定改。"
宦楣说:"小时候你推我跌倒在地,额上起了高楼,还不也一直说会改。"
宦晖歉意地问:"额上还痛吗?"
"你去做你的事吧。"宦楣没好气的说。
宦晖还在卖乖,"有人找你,我说你身子不适,需要休养。"
"谢谢你。"
宦晖这才走了。
待他退休的时候,可以写几本书:名曰玩艺术、甩掉女伴六十二法,如何做最少工作赚最多享受……
聂上游送大蓬大蓬的鲜花上来。
但是邓宗平,邓宗平忙得连她生病都不知道。
宦楣开始知道追求术中这个闲字是多么重要。
宦楣一生是个闲人,小时候她也曾欣赏邓宗平的忙……坐在看台一角看他打篮球、演讲、主持会议,他总是用尽全力;额角上积聚着亮晶晶的汗粒,现在想起来,他那种姿态,比聂上游更像一个劳动人民。
流汗渐渐成为小邓的习惯,没有汗,没有成就。
他当然希望将来的伴侣也陪着他快活地边做边挥汗,并且高兴地喊出:多么痛快,太有意恩了!
也许丑化了他。
他对宦楣也是不容情的。
有一次,兄妹到办公室去看他,宦晖那游戏人间的天份随时随地可以发挥得淋漓尽致,看到小邓的假发黑抱,不问自取,戴上了就学老妇弓起背满房走,久不久还咳嗽一两声,惹得秘书们笑得绝倒。
小邓回来看到,不由分说,铁青着脸,一把抢回道具,那天一整天,尽管宦晖向他道歉,他还是不瞅不睬。
几经艰难辛苦才得到那件袍,对他来说,那个身分,尊若天神,怎么能容许别人稍加亵渎。
稍后宦晖问妹妹:"你不是真要与这样一个人结婚吧?"
宦楣没有回答。
她不是看不到他的性格的正反面。
第4章
宦太太上来看她,"你父兄过两天到纽约去,有没有事叫他们办?"
"没有。"
"热度退没有?"
"那不重要。"
宦太太含笑,"有什么是更重要的?"
"如果我要结婚,你反不反对?"
宦太太紧张起来,"同谁?"
"男人。"
"啐!"宦太太拍打她的手臂,"当然是男人,谁?"
"中国人。"
宦太太吁出一口气,"这倒还好,只要是正当人家,受过教育、职业高尚,有志气的男孩子,对你尊重疼惜,我就喜欢。"
宦楣笑得打跌,"‘只要’,你老人家的条款已是全世界最苛刻的择婿要求。"
宦太太怔怔地,"我并不觉得。"
"刚才你说的几条要旨,宦晖一点也做不到。"
"胡说,我们难道不是正当人家。"
"对对对,我们家是名门。"
"你父亲创业不容易啊。"
那是一定的,宦楣点点头。
"说,你想嫁给谁,是送花来这个人吗,他长得多高多大,在什么地方做事,家里有些什么人?"
宦楣连忙安慰她:"我不过说说而已。"
"不是小邓吧?"宦太太语气充满盼望。
"他!"宦楣笑出来,"他在竞选第一届华人总督之前怎么可能考虑成家立室。"
"你说的那个人,我见过没有呢?"
"母亲,我若结婚,一定堂堂正正,把人带到你眼前来,你这可放心了吧。"
"眉豆,这是我惟一的心愿。"
宦楣郑重地应允了母亲。
再同聂君的会的时候,她与他已经有了默契。
他问她:"明天有没有空?"
她想都没想:"有。"
有没有空百分百是人为的,天下没有匀不出的时间,只有不想出席的约会。
聂上游即刻想,这样磊落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可惜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若是困苦一点,必定逼她发奋图强,肯定会得出人头地,扬名立万。
聂上游再问:"我不用同别人竞争?"
宦楣只是笑,"我的朋友很少。"
聂君的心软下来,传说中宦家二小姐是一个最容易交的女孩子,流通社交界的故事实在不少,但是他一见她就知道,她心中另外有一个世界。
她原本可以答:"我怕你不是对手,所以给你机会,自动淘汰了你的对手",或是"我不知道你打算决一死战",甚至轻佻调皮如"我干脆把另外一位先生也带来介绍给你如何"。
但是她没有。
她选了一个最朴素的答案,这样的智慧,不知是否来自一颗星。
他请她到一间私人会所。
一进门,宦楣就看见叶凯蒂。
凯蒂穿着件极低胸的裙子,同一位白发男士坐在一起,她对着门口,他背着人,所以宦楣看不到凯蒂男伴的面孔,只从他们亲昵的神情中知道她又找到了人。
真快。
宦楣别过头去。
聂上游立即笑问:"要不要换个地方?"
宦楣想一想:"也好。"
但是叶凯蒂也看到了她,已经扬起手来,笑吟吟向她招呼,并叫男伴看他们。
那位男士转过头来,宦楣不得不颔首。同时心中打个突,那是她父亲好友之一冉镇宾,冉太太最近刚过身。
宦楣低声说:"我们走吧。"
聂上游陪她离去。
在车上他问:"那位小姐,是你男友的女友?"
宦楣自沉思中走出来微笑,"是吗,那是你的女友?"
这等于承认他是男朋友了,他心头一热,但是不露声色,"那么,"他又说,"是令尊大人的女友?"
"家父的女友们从不在本市亮相,况且,也不会是那样格调的人。"
"奇怪,那会是谁呢?"
"假如你留意影剧版的话,你不难知道,那是我兄弟的前任女友。"
聂上游仍然微笑,"我很少留意那一版。"
宦楣喃喃的说:"每次见她,她都有一副不同的面孔。"
聂上游看着宦楣,"你呢?"
宦楣悲哀的摸摸脸颊,"我学艺不精,只得一脸二用。"
聂君听了大奇,"怎么个用法?"
宦楣说:"在家在外,略作变化。"
聂上游只会笑。
宦楣问:"你呢,你此刻是否戴着面具?"
他温柔的反问:"你说呢?"
宦楣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五官,"好像是真面孔。"
他握住她的手,"才不是,我是仙女座来的客人,暂时不适宜暴露真面目。"
宦楣轻轻的问:"你们的世界,是否又新又美好?"
"不见得,各有各的难处。"
稍后,他们到海滩边的小馆子去吃饭。
聂君可以感觉得到,某一个人在宦楣的心里仍然占一个位置,他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也知道他俩已经不来往很长的一段日子。
奇是奇在她并没有完全淡忘那个人。
没想到她如此长情,这正是她另一副面孔。
聂上游本来最怕宦楣会挑这样的良辰美景来问一个最煞风景的问题:"请把你的生平告诉我。"
现在他放心了,人们高估了宦楣的身分地位,低估了她的智慧。
宦楣问的是:"把那块陨石的故事告诉我。"
聂君说:"七六年三月八日,吉林省吉林地区降落一场大规模的陨石雨,搜集到的陨石有一百多块,总重量在二千六百公斤以上,这是其中一块。"
宦楣沉吟地算一算,那时,他应该还没有进大学。
他要从头说起的话,他自会滔滔不绝把平生得意失意事全盘托上,他既不说,她就能不问。
宦楣这一点得到她母亲的遗传。
"那你带着它已经很久了?"
"是的,走遍大江南北,东征西讨,都没有失去。"
现在他把它送给她。
聂君仍然在十二点钟之前把她送回去。
在门口他想起来问:"梁国新判两年零九个月的事,你已知道?"
"我读了报纸,一直非常难过,像梁伯伯那样的人,怎么能到那种地方去过活,他家里连浴室的地板都是通电保暖的,洗完澡踏上去不会着凉,毛巾架子也会发热,他最讨厌用冷毛巾,细节尚且这样,更勿论生活上其它的享受了,这下子真是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