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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是她,她也看见了志厚,朝他点点头。
今晚她穿黑色网纱低胸裙,戴一条极细项链,链坠是颗硕大钻石,闪闪生光,老远都觉夺目。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秃头,能够送那样名贵项链的男人,大概都已经秃了头。
周太太发现了,微微侧过头去看。
“忠厚,你同谁眉来眼去?”
原来世上有这样现成灵活的形容词,志厚“嗤”一声笑出来。
老周先生一看,“呵,是个艳女,咦,坐她对面是著名富商李先生。”
志厚的妈厉声说:“你怎样结识这种女性?这种女人会害你一世。”
志厚轻轻说:“妈妈,人家是只凤凰,无宝不落,怎会随意浪费功力胡乱害人,你看那李先生,那才是她的对象,李先生多陶醉。”一点也不介意被她害,他多舒服,仿佛在说被害死了也值得。”
周太太气结。
她接着又忠告志厚许多事。
老了,同从前决定把独子送去寄宿学校的豪情是不能比了,志厚感慨,唯一比看着父母老去更惨的事也许只是看着自身老去吧。
“爸妈,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起程。”
“志厚,过年来看爸妈。”
“一定。”
“最好带女朋友同来。”
“一定。”
散场后志厚刚好来得及看到艳女登上世界最豪华的房车。
那李先生叫她“妹妹,这边。”
志厚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她隔着车窗看见他,又朝他笑笑。
他想问她:妹妹,你少年时可有男朋友,他与你分手之后,可是憔悴至今?
过了几日,承坚问他“你去不去?”
志厚寂寥地看着窗外,“去何处?”
“婚礼。”承坚没提名字。
“不去。”
“我们已经帮你送了礼,志厚——”
“我最讨厌虚情假意,我不怕人家说我看不开。”
承坚不出声,静静退出他的房间,像是夫复何言的样子。
那一日,志厚还是去了。
他借了承坚的机器脚踏车,停在教堂对面,看着一对新人行完礼出来拍照。
阳光很好,有点刺眼,新娘被人拥撮着,志厚只看到一角白缎裙裾。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开动机车,打算掉头离去。
“志厚——”有人叫他,追上来。
一看,却是穿伴娘礼服的周炯及他好友承坚
“反正来了,过去招呼一声。”
志厚摇摇头。
周炯叹口气“拿你没办法。”
承坚说“随他去吧。”
志厚驾车离去。
阳光虽好,风却十分劲,拍打在志厚脸上,激辣辣。
他心已死。
他没有再哭。
父母回到豪华轮船上,往澳洲墨尔本驶去。
他每朝与邻居母女晨泳,几个星期下来,肌肉结实不少,腰身也细了。
同事请教他清减秘方,他不假思索地答:“游泳”。
他为着方便,特地剪了一个平头。
初夏一个早上,罗承坚走进他的办公室,轻轻说“对不起,志厚。”
志厚听到这样的开场白,一怔“你亏空公款?”
“当然不,志厚,我要向你告假。”
“你告假?多久?”
“六个月吧。”
“你说什么?”
“我一定要放假,如不,我退股辞职。”
志厚愕然“这是怎么一回事?”
“志厚,是周炯,她约我到加拉披哥斯群岛观光。”
“那需要半年?你打算申请土人护照?”
“也许还不够,志厚,我俩志同道合,原来两人都持澳洲护照,还有,我们都有一个艰苦童年,自力更生。”
“你与周炯?”
“志厚,你难道不代我高兴?”
志厚微微笑,“谁会想到周炯与你。”
“由你间接撮合,谢谢你,志厚。”
“你们在一起很开心?”
“非常平和喜乐,我打算用这六个月时间全情投人,全力追求。”
“她也告了假?”
“是,她说她对着损手烂脚的可怕个案已经八年,受饱受够,非放假不可。”
“我替你庆幸。”
“准假?”
“我只得唱独脚戏了。”
“回来之际,已是年底,祝我幸运,我不想空手而回。”
志厚由衷说:“希望你俩在蓝天芭白云,细沙绿浪中找到对方。”
承坚拥抱志厚。
“几时走?”
“她已收拾了行李在楼下等我。”
志坚送到楼下,看到神色喜悦的周炯。
“周炯,祝你心想事成。”
“谢谢你,志厚。”
是应似周炯这样果断,凡事想太多是不行的。
“去吧,玩得高兴点。”
他俩朝志厚摆摆手,车子疾驶而去。
志厚站在街角良久,才踯躅返回办公室。
就这样,丢下一句话就走了,真没想到罗承坚会潇洒到如此程度,人不可以貌相。
助手进来问“罗先生手头上的工作交给谁?”
“各人分来做,大家有机会学习,别让他笑我们不懂交际应酬,招揽生意。”
“罗先生交上一个锦囊。”
那是一只白信封。
拆开阅读,原来是一张履历表,他推荐一个叫何冠漳的人来暂时代他职位。
何氏在多伦多著名雪莱东大学计算机动画系毕业,曾在迪士尼公司工作三年,特长是“性圆滑,擅交际”。
肯定是人才中人才,不过,尽往外边聘人,公司同事会得不服,要升,先升原有职员才是。
他把锦囊放到一边。
另外一个同事进来说“今晚与美国柯达公司应酬,明日澳洲爱美计算机有代表来访,后日是电影‘媒介王’庆功宴。”
志厚说:“你去分配一下,有公事谈的话,请他们白天到公司来。”
“可是日本人喜在夜总会谈合同。”
志厚抬起头来,“那么,我们暂时不做日本人生意。”
同事笑了。
志厚想一想“请这位何冠漳君有空到敝公司一谈。”
同事吁出一口气,“也许,这人很骄傲很专横。”
“那样,就真得牺牲日本人的生意了”
“是,志厚”
平曰不见罗承坚做什么,他一走,大家忙得跌脚,做到深夜,志厚一连好几个早晨不愿起床运动,为着理诗,咬紧牙关自床上跃起。
起来了又很为自己的意志力骄傲。读大学时他是划艇队队长,冬季每早天未亮,他每间宿舍房回巡,把队友揪起练习,同学几乎哭泣,纷纷退出。
剩下的都是精英,他们赢了冠军。
有时,天下雨,阴寒,同学抱怨,“我会得肺炎人”“我会终身不举”“整队淹死最好,明日不必再来”
想到这里,志厚微笑。
那日,天亦阴雨,露台上花叶全部垂头,空气却分外清新。
他去对面敲门,母女连女佣都不在
志厚意外,他吃了闭门羹。
正在踌躇,电话响起。
“志厚?”是任南施声音,“今曰失约,对不起。”
“你们在什么地方?”
“医院。”
“干什么?”志厚吃一惊。
“昨日下午,最新报告出来,理诗身上发现癌细胞。”
周志厚像是被人在头上淋了一盆冰水,
“哪个地方?”
“颈椎。”
一听就知道是个至麻烦部位。
“我马上来。”
“志厚,她已睡着,我再给你电话。”
志原还想说话,南施已经挂断。
分明人家已经烦到极点,不想解释,也不想见人。
志厚觉得应当尊重她们母女。
试想想:你闲看没事,又没能力帮人家做些什么,人家像热锅上蚂蚁,你却还拉着人家问长问短“喂,痛不痛,痒不痒,我教你,多喝点水。别太担心……”这样叫做关心?不知多骚扰讨厌。
不如缄默支持。
不久任家女佣回来,神情黯然,志厚差刘嫂过去问有什么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