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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家陪母亲。"
"现在可有空?"
荷生点点头。
烈云的睡房里摆满医学仪器,设备与最先进的病房差不多。
她在看书。
见到荷生,她侧着头想一想,"你好久没有来了。"
荷生趋向前去,"你知道我是谁?"
烈云笑,摇摇头。
看护温和地说:"痊愈需要时间。"
荷生抬起头,"也许她不想再有记忆。"
看护一怔,"这是比较哲理的看法。"
荷生低声说:"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亦愿意把若干记忆片断清洗。"
看护微笑,"事情不至于这么坏吧。"
荷生苦笑。
她拾起烈云在看的书,"快乐王子,噫,我最喜欢的故事之一,"她问烈云:"我读给你听好不好?"
烈云指着图片,"燕子。"
"是的,"荷生很高兴,"这是快乐王子的燕子,你看,结果它没有南飞,为了帮助别人,它死在王子铜像的脚下。"
说到这里,荷生皱了皱眉头,童话故事的结局往往出人意料,且残酷地写实,十分悲凉。
"但是天使来接它回去,看。"烈云叫荷生看图。
这倒是真的。
荷生握着烈云的手,"多么好,你已会看故事书了。"
烈云也笑。
荷生把她搂在怀中,烈云像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呵这真是人生的黄金时代,对烈云来说,未必有什么损失。
言诺敲门进来。
他轻轻问:"你觉得小云怎么样?"
"我认识她这么久,觉得她最开心是现在。"
"荷生,你不应这样说。"
"言诺,你看着烈云长大,你比我更清楚,生在一个这样的家庭里,爱着一个彻头彻尾利用她的人,一直做着明争暗斗的磨心,你说,有没有幸福?"
"我们都希望她会痊愈。"
"当然。"
看护说:"我要与烈小姐到花园散步。"
荷生站起来,"我们走吧。"
荷生知道事情不会从此结束。
有人要偿还这笔债。
来到大门口,言诺把车驶过来接她。
荷生眼尖,一眼看到树丛另一头停着一部车子。
她认得它。
忽然之间,荷生无法控制情绪,她一伸手,把言诺推下车子。言诺冷不防她这样力大无穷的一推,踉跄落地,一边大叫:"荷生,这是干什么?"
只见荷生抢上驾驶位,右脚用力踩下油门,车子飞驰出去。
言诺插手,"荷生,停下来,危险,停下来!"
夏荷生听若不闻,直向树丛那角撞过去。
那一部车子的司机眼见小轿车迎面扑来,慌忙间完全不能做出反应,说时迟那时快,轰然一声巨响,车头已经吃着一记,撞得对方车头灯粉碎。
荷生身子向前一冲,她随即转排挡,车于往后退,看样子她完全打算再来一次。
言诺惊呆。
树丛下边就是悬崖,下去三十米左右是一条公路的回环天桥,夏荷生到底想怎么样?
只见她再次向那部跑车迎头撞去,那司机怕了,跳下车来,往私家路直奔。
言诺看清楚那人的身型面孔,忽尔镇静下来,不再出声喝上荷生,他紧紧握着拳头。
夏荷生见逼出司机,丝毫不放松,转轧,直追,车子落斜坡的速度惊人,眼看追上那人,要朝他身子铲过去,那人惊怖之余,摔倒在地,一只葫芦似滚下山坡,荷生并不放松,直驶到他身边,才吱一声踏定刹车。
她下车来。
那人是烈风。
他已经摔破了额角、膝头,衣服上也有撕破的痕迹。
夏荷生指着他说:"滚,滚!"
他爬起来,双眼盯着荷生,荷生吓一跳,这是人的眼睛?不不,怎么两国通红如一只怪兽。
荷生鼓起勇气踏前一步,"不要再出现在这块私家地上,否则不要怪爹娘生少你两条腿。"
但是烈风忽然仰起头怪笑起来,"但是你们一家正在受苦是不是,我就是要你们受苦!"
言诺这时候奔到荷生身边,拉住她。
烈风一跛一跛走下山去。
荷生激动得浑身颤抖。
过很久很久,言诺忽然说:"我不知道你会开车。"
荷生神经质地笑起来,随即颓然坐在路边石栏上喘气。
这时琪园里的人都出来看发生什么事。
言诺的小轿车头部团成一堆,荷生这才晓得怕。
"我们也并不能肯定那是他。"
荷生坚持,"是他,是他计诱烈云出走,是他策划由我作中间人,嫁祸于我,我误信他有苦衷,害了烈去。"
言诺扶住荷生的肩膀。
他忽然说:"伯母临走之前与我通过一个电话。"
"什么?"
"夏伯母叫我照顾你。"
荷生叹口气,母亲说得对,她的确不能照顾自己。
"来,我送你回家。"
他到车房去开出一辆烈家不常用的小车子,载荷生走。
从头到尾,烈战胜父子并没有出现,他俩不在琪园。
途中荷生问:"烈风来干什么?"
"他说得很清楚,他来看我们吃苦。"
"精神有毛病的是他,不是烈云。"
言诺说:"如我说,烈家的事,十分复杂。"
"言诺,烈风姓朱,不是烈火的大哥。"
言诺不语。
"这是烈战胜亲口同我说的。"
言诺专心驾驶。
荷生觉得事有跷蹊,"你知道什么?言诺,告诉我。"
"我只知道烈火是我好友。"
荷生轻摇头,"言诺,你真是一个有美德的人。"
言诺笑笑。
"令堂仍然生我的气?"
"好多了。"
"有没有为你介绍女伴?"
"你关心吗?"
"是,我关心,只有十全十美的女孩子才可与你匹配。"
"但我配不上你。"
"你现在已经看清楚我。"荷生苦笑。
"三分秀气,四分傻气,加三分运气,我不担心你。"
"十分受气。"
吉诺只是笑。
"要不要到我家来喝咖啡?"
言诺停好车,心头有点酸,把头伏在驾驶盘上,轻轻问:"怎么见得我是一个没有血性的好人,叫我来就来,叫我去就去?"
荷生张大了嘴,"对不起,你误会了,我没有非份之想,我只是请老朋友喝杯咖啡,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推开车门,匆匆上楼。
荷生只觉头晕身热,双耳烧得热辣辣的。
荷生太后悔说得那么多。
事情怎么可能同以前一样?
她低着头自手袋中掏出锁匙,忽然之间,有一只手伸过来搭在她肩上。
荷生猛地转过身子,只看到一把长头发与一面孔的胡髭。
"烈火。"
他紧紧拥抱她,在她耳畔说:"送你回来那家伙若不是言诺,我会叫他好看。"
荷生说:"暴力一定要停止。"
烈火看着她,"啊,听听这话出自谁口,刚才有目击证人同我说,有一辆车子意外失控,不料撞上另一辆停在崖边的跑车,跟着自动溜下斜坡,相信是刹掣出了毛病,这些,都不算是暴力?"
荷生苦笑。
她掏出锁匙,开门让烈火进屋去。
"言诺说伯母外游。"
荷生点点头。
烈火坐在安乐椅里,"荷生,我也想过,如果我要将你托付给一个人,最理想的人选也是言诺。"
荷生紧绷着脸,"又不是包裹,何用托来托去,你要是不满意现况,干脆一声再见就行。"
烈火挨了骂,也不出声。
过一会儿他说:"伯母不在家,我倒反而规矩起来。"
以前他总在走廊里拉住荷生,希望多聚一刻。
不为什么,只为不甘心,待听到夏太太咳嗽,才肯开门离开夏宅。
现在他忽然怀念这一声假咳嗽,此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