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一刹那我精神无法集中,连自己姓名都不能记忆。
我疲倦地说:“把灯拿开,我眼睛痛。”
他们立刻关上灯。
“王小姐,要不要通知亲人来保释你出去?”
“不。”不能叫父母知道。
我静下来,姬娜不懂得处理这件事。我不能麻烦阿张,在这里,我所认识的,也不过只有左淑东与左文思。
我思维渐渐清晰起来。
警方找得到我,自然已经与他们有所接触,他们说过些什么?我气愤,竟把滕海圻与我于三星期前见面的事都说给警方知道。
他们太急于要洗脱自身了。
我很辛酸,一时手足无措。
警探很耐心地等我恢复神智。
我或许可以联络我以前的老板曹氏,求助于他。
我拿起电话,打到他家里去。
曹一时间没想起我是谁,这时我已经很后悔冒昧向他求助。
我吞吞吐吐地用飘忽的声音向他告苦:“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他机灵地问:“可是等钱用?”
我说:“不——”
“怎么,还没找到工作?社会不景气呀,韵娜,小款子我是有的,稍迟我要出去,我交给内子,你要是上来,我叫她给你三千块,韵娜,你替我做过帐,你该知道我的苦况,我真是惨淡经营——喂喂?左文思怎样?他可是要得奖?你们还有来往吗?”
我终于说:“我不是问你借钱。”
“啊?那是什么?”他大大讶异。
“我——只是来问候你,再见。”我挂上电话。
警探们摇头叹息,同情我的遭遇。
其中一位和蔼地说:“朋友,原是用来陪吃饭的。”
我说:“是我太异想天开。”
我在毫无选择之下通知姬娜,叫她与阿张同到警署接我。
我惨白地说:“你们都怀疑是我吧。”
“王小姐,请在这里签一个名,证明适才那些对话,的确出自你口。”
我只好在供词上签名。
姬娜与阿张匆匆赶到,办手续把我接出来,时间已近中午。
在报摊上阿张买了张晚报。
头条新闻是“富商胸部中刀离奇毙命。”
我闭上眼睛。
所有人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阿张说:“警方会得随时传你再度问话,我已替你聘下律师。”
姬娜说:“最头痛的地方是,你没有人证。”
他们两人都非常震惊。
我默不作声。
“试跟左文思联络。”阿张说。
阿张已代我拨通电话,那边是繁忙讯号。阿张只好放下话筒。
姬娜问:“避而不听?”
“不会,”我说,“他不会。”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我知道是文思,在同一时间,我打电话给他,他也忙着打给我。
“文思。”我的眼泪忽然涌出来,流满一面孔。
“你到警局去过?”文思急急问。
“是。”
“聘律师没有?”
“有。”我泣不成声。
“不怕不怕,千万不要害怕,我也到他们那里答过话。”
我哭泣:“我没有人证,他们怀疑我半夜潜离家去谋杀滕海圻,一切证据都不利于我的,文思,我害怕到极点。”
“不要怕,不会有事,他们不会将你落案,”他不住地安慰我,“这些不过是表面证据,我马上来看你。”
我含泪坐下。
阿张说:“镇静些。”
姬娜说:“左文思也很值得怀疑,”她放下报纸,“是在他家里出的事。”
“但是我也有他家的锁匙。”我说,“每个人都有,大家都自由进出,也许连小杨都有。”
“小杨是谁?”阿张说。
“文思的摄影师,出事那日,他跟文思在一起。”
阿张皱起眉头,他说:“我约了彭来这里。”
“谁?”
“彭律师。”
“阿张,我没有钱,”我掩脸,“我什么都没有,我已山穷水尽。”
“彭是我的中学同学,不要紧,也许他比你还穷,他一直帮法律援助处做事。”
彭世玉律师比文思还早到。
他与阿张在房内谈话的时候,文思赶至。
我如遇到救星般迎上去,他与我拥抱。
我与他在露台坐下,我问他,“是你告诉他们,我与滕之间的事?”
“不,姐姐说的。姐姐在清晨发现凶案。”
左淑东!
“姐姐的精神亦近崩溃,她逗留在警署近五个小时,把所有不应该说的话都说出来,警方已把她送往医院静养,兼检查精神科。”文思也非常沮丧。
我问:“文思,会不会是她?”
文思一震,“怎么会是她?”
“文思,我不只一次听到她说过,她要除掉滕海圻。”
“韵娜,你千万不能告诉警方!”
“但是文思,警方怀疑是我做的。”
“他们会查清楚,但是韵娜——”
我“霍”地站起来,“文思,我爱莫能助,我要维护自己。”
“韵娜,她曾经救你。”
我气馁,“你都知道了?”我颤声问。
“我都知道。”他点点头。
我还有什么话好说,我闭口不语。
“韵娜,我替你请了最好的律师,你放心好了。昨天晚上,姐姐整夜在白天鹅夜总会吃老酒,成千上万的人与她打过招呼——”
我瞪眼尖叫:“凶手是我,凶手是我?”
阿张推门出来,很敌意地看牢文思,把我拉在一旁。
“左先生,”阿张发话,“请你不要刺激韵娜,这里的事,我们会得处理。”
我痛哭失声。
文思说:“韵娜,韵娜——”他的焦急也不是假装出来的。
我整个人如堕冰窖里,我失声说:“连你都以为我是杀人凶手。”
这时候忽然有人插嘴问:“那你是不是?”
我也没弄清楚,谁在发问,马上大叫起来,“我不是我不是!”我握拳头,大哭起来。
姬娜过来抱住我。
我将头伏在姬娜的胸上,抬不起头来。
“韵娜,”阿张说,“你有什么事,跟彭世玉说去,他会尽力帮你。”
我说:“没有人可以帮我,太迟了,”我恐惧地张大嘴,“姬娜,没有人救得了我。”
那位姓彭的陌生人大力拍我的背脊,有节奏地,缓慢地,像是哄一个不听话受惊吓的婴儿睡觉。大家都静下来,姬娜倒热茶捧在手中给我喝。
过很久很久,仿佛一世纪长,我揩干眼泪。
“文思呢?”我问。
“他一直在露台上。”姬娜说。
我看着彭律师,“我没有干过。”
“你有没有想过要做?”他暗暗地问。
“有,一千次。有一次付之于行动,几乎成功,但他没有死。”
姬娜急了,“这话可不能说。”
我低声继续,“但我最近,看他如看一只蟑螂,非常丑恶、肮脏、讨厌,但我不会杀他。”
“为什么?”
“不值得。”
“要是他要挟你呢?”
“我会报警。”
“要是这件事对你以后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呢?”
“我已经买好飞机票到美洲去。”
“那边也有华人社会。一传十,十传百,你始终不得安宁。”
“是吗?那么我到安哥拉,天不吐去,那里可没有华人。”
“你不怕?”
“一切都己过去,我不怕他。”
“他现在死了,你有没有一丝高兴。”
“没有。”我说。
“没有?”大家都惊异起来。
“我为什么要因墙角一只蟑螂的生死而觉得哀乐?况且,我替凶手担心,因为太不值得。”
彭世玉问:“你所说一切属实。”
“是。”
隔了一会儿他说:“我相信你。”
阿张欢呼,姬娜白他一眼,“警方是讲实凭实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