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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谁,谁,同谁全在这里,可是你要见的不是他们。
诺芹说:" 到了那边,会不会找到新伴侣?"
" 为了自己,也为着涤涤,我不会再婚。"
" 不用固执,顺其自然。"
" 又有什么机会,这个年纪的人都有妻室。"
" 也有失婚人士。"
" 是,都似我这般,各自拖头着孩子,还嫌不够复杂吗,算了。"
而且,诺芹说:" 你有钱,需要当心。"
" 去你的。"
过两日,高计梁又来了,这次,在门口等她。
仍然穿着西装,可是衬衫没有换,有溃,且绉,已经显得褴褛。
奇怪,一个人这么快就沦落,尤其是男人,丢掉工作,失去收入,再也无法
获得照顾,立刻脏兮兮。
他们什么都不会,连熨一件衬衫也不知从何入手。
高计梁吁出一口气," 她怎么说?"
" 你说呢。"
" 她拒绝。"
" 你料事如神。"
高计梁垂头。
" 别再烦她了,你另外想办法吧。"
" 我走投无路。"
" 输得光光?"
" 是。"
" 我们帮不了你。"
" 你们看着高涤的父亲做乞丐?"
来了,一定是这个三步曲,先是趾高气扬:老子爱怎样就怎样,反脸不认人,
另结新欢,然后,环境不如前,又思回头,苦苦哀求,子女当盾牌。
" 设法重头再起嘛。"
" 现在我在中下区租了一间六百尺的公寓。"
" 人分中下,地区无昕谓。"
" 谢谢你的鼓励。"
" 希望你放岑庭风一马,帮不到她,也不要累她,一段短短两年八个月错误
婚姻,她已几乎赔上一生。"
高计梁不出声。
" 往后她假使略过些太平日子,也是应该的,不要去破坏她。"
高计梁不过是普通人,却不是坏人。"
" 说到底,她没有生过你,你也没有生过她,两人关系早已中止。"
他开口:" 诺芹,你可以做辅导主任。"
诺芹忽然接上去:" 或是信箱主持人。"
" 口才了得。"
" 你许久没去探访女儿。"
" 哪里有心情。"
" 又不是去赌场或夜总会。"
" 无话可说。"
他张开嘴,诺芹这才发觉高计梁右边那只犬齿崩了一角。
换了从前,一定连忙放下手头一切会议没声便叫秘书打电话到银行区的最好
的牙医修补,顺便洗一洗,第二天整副牙雪白见客。
今日不比从前。
越看越难过,诺芹别转了头。
再说几句,诺芹推说有约会,向地道别。
溜回家中,她松一口气。
噫,好似有两天没听到伍思本电话,最什么道理?
老实说,她听到这种新派编辑的声音头会病,泰半有野心,无才能,不找她,
只有更好。
电话终于来了。
是一本妇女杂志的主编:" 诺芹,帮我们写一篇访问可好?"
" 我一向不写散稿,你是知道的。"
" 公司裁员,助手已经撤职,实在忙不过来。"
" 访问谁?"
" 名流太太黄陆翠婵,三个月前订好的约会,不好意思推。"
诺芹倒抽一口冷气," 老兄,你住在哪个荒山野岭,黄日财夫妇前日上了新
闻头条,二人齐齐受商业罪案调查科拘留,还访问她?"
" 嗄?"
" 唉。" 诺芹挂上电话。
每天都有这种新闻。
她到游客区去散心,发觉路边多了大堆小贩档摊。
噫,任何都市一穷,小贩必多,你看孟买及马尼拉就知道了,什么都卖!故
衣、食物、土产……摆满一条街。
诺芹发觉本市最大百货公司门旁有人摆卖十元三条的人造丝内裤,年轻男性
档主很幽默,把货品结在绳上,嫣红姹紫像万国旗。
这个都会,沦落得院高计梁还快。
岑诺芹目定口呆。
她匆匆回家,找李中孚诉苦。
很明显与中孚的关系拉近许多,过些日子,姐姐移民,更加需倚赖他。
中孚劝慰她," 别担心,否极泰来,盛极必衰。"
" 几时?"
" 下世纪初,一两年后。"
" 到时不灵,拆你招牌。"
" 诺芹,我们去跳舞。"
" 什么?"
" 反正天塌了你我又挡不住。"
对,不如寻欢作乐。
英国有许多跳茶舞的地方一边吃丰富的下午茶,一边跳华尔滋,多数是老先
生老太太在散心,但也有年轻人,跳舞厅装修豪华,可惜有点陈旧,诺芹就是喜
欢那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觉。
" 到什么地方去跳舞?"
李中孚把她带到一间酒馆,为了在生意欠佳的时候招来顾客,他们开亮了灯,
做茶舞生意,但是仍然只得一两台人客,赔上四人乐队,恐怕要蚀本。
乐队很年轻,是一组室乐团,用古典弦乐,弹得热情扬溢,一听就知道是音
乐学院学生,出来找个外快帮补学费。
诺芹很高兴,上前与他们攀谈。
互相交换了身份,大家都很吃惊。
" 什么,你是写作人?晚上可要兼职做女侍?"
诺芹笑," 不,做清洁女工。"
弹大提琴的说:" 这两把小提琴来自茉丽亚音乐学校。"
诺芹嘎的一声,这样的天才不过在酒吧间娱乐茶舞时间,做文艺工作,有什
么前途,她骇笑拍胸口压惊。
他们奏起一首情歌。
" 这是什么老歌?如此悦耳。"
" 贝萨曼莫曹。"
" 什么意思?"
" 西班牙文' 多多吻我' 的意思。"
诺芹怔住,大为赞叹。" 李中孚,真没想到你如此博学。"
李中孚啼笑皆非。
他俩在舞池中旋转。
" 你得好好发掘我隐藏的才华,我还是接吻好手呢。"
诺芹感慨万千,是的,穿了,也只得像少年男女那样,躲在家中温存当节目。
今时今日,也许最受欢迎的是接吻好手。
白色的游艇、红色的跑车,全部还给银行!除出接吻,还有什么可做?
对了,还可以写倍到寂寞的心俱乐部消遗。
他俩尽兴而返。
第二天,诺芹拨电话到宇宙出版社找伍思本。
接线生迟疑片刻," 伍思本已经不做了。"
对方没有再搭口。
这一意外可不小," 现在谁坐她的位置?"
" 关朝钦先生。"
" 好好!谢谢你。" 她挂上电话。
岑诺芹发岂。
入行五年,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姓关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为什么这个素来太平只不过略为虚伪的行业到了今日变成这样刺激?
伍思本离职为什么一点交待也没有,嗤的一声好此遇热的水点,一下子化为
蒸气消失在空气中。
诺芹百思不得其解。
是突然拂袖而去的吧,无丝毫先兆,做得那样精神奕奕,兴致勃勃,什么都
要改改改,变变变,旧的全部打掉,照她的蓝图重新建立新宇宙,顺我者昌,逆
我者亡,身后跟着一帮自己人,兴奋得紫酱脸皮,以为已教日月换了新天:这下
子可轮到他们威武了。
可是三数个月之后,忽尔下台。
又轮到另一批人上,这次这个,叫关朝钦,真是兵慌马乱的时代,不知伍思
本去了何处。
要记住这一帮人的名字,真不容易。
电话铃响了。
" 是岑小姐?我是关朝钦,宇宙负责人。"
噫,声音更加器张。
" 你好,久闻大名,如雷灌耳。"
不知怎地,关某非常受落,那样虚伪的陈腔温调竟能使这人舒服,其人之肤
浅,可知二二。
" 岑小姐,我们决定保留你两个专栏。"
" 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