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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计梁介绍:" 玛挑达,这是我常常提及可爱的芹芹,芹芹,来见过我的妻
子及伙伴。"
诺芹静静坐着。
人家一条大腿比她腰粗,她不敢轻举妄动。
问候过后,看得出高计梁是衷心对目前生活觉得满意,他说:" 芹芹,几时
来探访我们。" 绝处逢生,已没有其它要求。
绝不留恋从前的丝衬衫及花领带,也是好事。
人的一生,变化转折竟可以那么大。
这时玛挑达问她:" 你可有到过澳洲?"
诺芹摇摇头,南半球,她只对南极洲有兴趣,要不,便是阿根廷最南尖端的
火地岛。
" 几时容许我做主人招呼你。"
" 是是," 芹芹说:" 大堡礁最吸引人。"
真出乎意料之外,这次见面十分偷快,到了最后,高计梁还是提到了前妻。
" 庭风还好吧。"
诺芹守口如瓶," 托赖,不错。"
" 涤涤呢?"
" 涤涤一向懂事。"
" 可有照片?"
诺芹不觉残忍,她淡淡说:" 没带出来。"
" 玛挑达已经怀孕。"
诺芹只点点头。
" 庭风,她还一个人吗?"
这倒可以透露," 是,她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 她的生意如何?"
" 庭风已经退休。"
" 急流勇退,她比我聪明。"
诺芹忽然说:" 你也很勇敢。"
他第一次露出欷虚的样子来:" 人总得活下去。" 对自己那么适应环境,也
惊讶不已。
" 我还有其它约会。"
高计梁取出一张支票还给诺芹。
诺芹按住他的手," 姐夫,当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高计梁讪讪地说:" 芹芹……"
诺芹点点头。
那玛挑远听懂了,也十分感动,拥抱诺芹。
她身上有强烈的汗骚味,非常刺鼻。
诺芹告辞。
走到门口,还听见高计梁对玛挑达说:" 芹芹是一名作家……"
她大学毕业那年,高君出手阔绰,送一只纯金劳力士,那只表,如今还在保
险箱里,簇新,诺芹嫌俗,无论如何不肯戴。
他对她慷慨,她也知道回报。
她只想回家把南半球的汗骚冲洗掉。
正走向停车场,忽然听得有人叫她。
" 可逮住了。"
是林立虹。
她打扮过了,刚健中带婀娜,诺芹从未自这个角度欣赏过她。
" 来,一齐去晚会。"
" 我有事。"
" 人是群居动物,也别太离群才好,来。"
诺芹说:" 我没打扮。"
" 天生优质,不用脂粉。"
" 你看我白衬衫牛仔裤──"
林立虹已经把她拉上车。
到底是她的编辑,也就是诺芹口中的二层主子,平日接触的是他们,有什么
要求,他们说放行,事情方便得多,否则,吵到老板面前,只有两败俱伤,总得
给些面子。
诺芹在车上补了口红。
林立虹看她一眼," 行内数你最漂亮。"
" 是正式投票选举结果?"
林立虹笑笑。
" 今日晚会有梅雁婵。"
" 呵,高手也赏面?"
" 全部杂牌军如何打仗?"
" 她好似不大理睬我们。"
" 人家很大方,既然出来了,定谈笑甚欢。"
" 那叫涵养工夫。"
许多行家已先到,看到诺芹,都迎上来。
诺芹看到远处一张笑脸,连忙走过去招呼。
" 梅小姐。"
" 请坐。"
前辈到底是前辈,气定神闲。
诺芹冲口而出:" 有人不公平批评我,我应怎么办?"
梅雁婵一怔,随即笑道:" 首先,必需声明一件事:我们的文字统统是全世
界最好的,如不能传世,只是天无眼,所以,一切批评,均属恶意中伤。"
诺芹没想到她会那么幽默,笑得眼泪几乎都流出来。
" 是,是," 诺芹说:" 我的看法也一模一样。"
梅雁婵说下去:" 他由他批评,我由我写,廿余三十年过去,依然故我,只
觉毫无新意,什么媚俗啦,空洞啦,早已见惯见熟,到某日作品不再流行畅销,
也就失去被批评的荣幸。"
" 啊。"
" 日子久了,你会习惯。"
" 可是,我不认识那些人。"
" 出了名,已成公众人物,名为公用,人家毋需认识你。"
" 哗。"
梅雁婵笑吟吟," 你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岑诺芹不住说:" 为我所殷切盼望。"
" 我可有解答你的问题?"
" 如醍醐灌顼,茅塞顿开,我受用不尽。"
两个人哈哈地笑起来。
大家连忙问:" 什么事那样高兴?"
梅雁婵立即顾左右言他。
诺芹暗暗佩服,将来,她做了前辈,也要这样落落大方,言无不尽。
林立虹说得对,是有必要出来走走,从别人身上,总可学习,像通行都知道
的一个笑话:某人所作所为,我们统统不做,已经成功大半。
诺芹还有问题,她轻轻对梅女士说:" 我害怕天天交稿的专栏生涯。"
" 是怕辛苦的缘故?"
" 不,日日急就章,片刻编辑部催稿电话又来了,必需写满字数交功课,不
能好好思想,妥善组织文字,写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文字,时间、精力,就这样被
一个个专栏蚕食掉,匆匆忙忙,应付了差使,已无喘息机会。"
前辈微笑,不发表意见。
" 很多时,慌忙间找不到题材,专栏便如写日记,一点尊严也无。"
梅女士吁出一口气,算是答复。
稍后,她们改变了话题。
交际完毕,回到家中,发觉白衬衫有点点红酒迹子,由此可知刚才十分尽兴。
公寓内静默一片,诺芹甚觉寂寥。
唉,小妹虚度了廿余个春天,至今芳心凄寂……
诺芹趁着酒意,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弯腰,笑得流泪,最后,蓬的一声倒在沙发上睡着。
第二天起来,发觉左边身子紧紧压着手臂,酸麻不堪,不能动弹,她怪叫一
声,连忙使劲搓揉。
不得了,一脸皱纹,都是沙发布料印上去的凹纹,她呻吟几声,一晚应酬,
倦足三天,交际花不易为,若要专心工作,以为还是少出去为妙,精力如弹药,
得储备用来作正经用途。
天气转冷了,遍街女士都穿出冬装,从前买十件,现在也总得添一件应景,
都选了镶毛毛领子的上衣,诺芹一点也不喜欢,索性省下置装费。
秋去冬来,份外萧杀,虽然是亚热带城市,冬季大衣可也不能少。
每次整理衣柜,诺芹都想搬到新加坡,多么简约,一年四季恒温。
旧衣并不算旧,顶多穿过三五七回,可是自己先看腻了,一件件折好,打包
送往救世军。
将来子女问:" 妈,你的收入全去了何处?"
都穿光了。
廿多岁了,也不小了,该有打算计划。
岑诺芹打了一个寒颤,真不愿意想下去。
不如找文思聊天。
" 为什么人生每一个阶段都充满了惶恐?"
文思答:" 释加在菩提树下思想的也是这个问题,叫我如何回答。"
诺芹被他引笑。
他又问:" 你喜欢大自然吗。"
" 什么叫大自然?"
" 大海、森林、深山。"
" 我们这里很难接触到,你们呢?"
" 花六十五加元,可乘船到托芬诺岛附近去看鲸鱼喷水。"
" 孩子们真幸运。"
" 接近大自然,你会对生命减少恐惧,在城市生活,一切彷佛人定胜大,渐
渐将上天的工作搅在肉身上,当然吃苦。"
" 文思,你越来越有意思。"
" 从前,我们痛恨对方。"
" 是,一度我以为你是清教徒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