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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子连想都没必想便回答:“我不想出席家庭聚会。”
“可是,早晚总得见面。”他笑嘻嘻。
“待我吃多几碗椒酱面再说吧。”
他表示遗憾,“家母可不是年年六十岁。”
真是,礼子妈也六十岁了。
朱太太十分沮丧,“谁,你说谁在十六岁时会料到能活到六十岁?”
礼禾与礼子不敢出声,终于礼禾举手笑答:“我不介意健康愉快地活到一百岁。”
朱太太叹气,“新一代越来越怪,我们那一代的偶像是林黛玉与朱丽叶,你们倒不是不怕老。”
“妈妈,我们帮你庆祝生日,希望怎样都可以。”
“我才不要,还大肆宣扬呢。”
“我明白了,叫爸爸来出面。”
“也不用。”朱太太双手托着腮。
“什么不用?”一说到朱先生他便出现。
他自胸前取出一只首饰盒子。
朱太太轻声问:“都有呢,还是只我一个人有?”
朱先生笑,“谁还买得起第二件。”
礼子连忙打开盒子,“唷,好好,你看是你上次去看的粉红色钻戒。”她取出戒指套在手上,“妈妈,可否借给我出场面用。”
朱太太看着钻戒说:“何必珍珠慰寂寥。”
礼禾连忙说:“我是长女先借用。”
朱先生说:“公司还有事,我得回转开会,你们想怎样庆祝,告诉我秘书阿莲。”
他又出去了。
朱太太还在呻吟:“我已人老珠黄。”
第四章
“妈妈,这也是你的选择,等我们六十岁时,可能只得一个人坐在屋内,这也是我们的选择。”
礼子说:“这只指环确是精品。”
礼禾也赞:“连我们一向不甚喜欢首饰的人也觉好看。”
朱太太终于把指环戴上,伸直手观赏,露出一丝笑,“可惜没有耳环配对。”
这时门铃响,礼子去看门,有两个珠宝店职员满面笑容走进来,“朱太太,朱先生着我们送来耳环与项链。”
这才是惊喜,礼子把礼禾拉到一旁,“你看,这就是他们至今尚在一起的原因。”
礼禾叹口气,“父亲对她始终留有爱意,他从未提过离婚二字,她也不讲,相信我,假使他真要抛弃她,办法是很多的。”
职员把珍宝替朱太太戴起,“朱太太,不喜欢的话可以随意改动。”
礼子说:“你看妈妈面孔发亮。”
“我们一家乘轮船庆祝吧。”
礼子叫苦,“拜托,挑短程船,还有,我要一人睡一舱。”
姐姐揶揄妹妹,“你怪脾气这样多,如何嫁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我才不会打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礼禾说:“如此说来,你会成为离婚专家。”
“你诅咒完毕,请策划庆祝母亲华诞。”
礼子知道自己到了那个年纪,大约礼禾与她都不如母亲舒泰。她想像自己独居,因为享有遗产,生活不致于窘逼,但是十分寂寥孤苦,友人同事渐渐老病死,不是失散,就已登极乐,想找个人说话也难,且收入干涩,一动不如一静,然后,腿一软,在家摔一跤,结束一生。
学问有多精湛,人品何等高级,有什么鬼用,邻居还不是掩鼻皱眉。
朱太太探头进来,“在想什么?”
礼子抬起头,只见母亲手上拿着珠宝图样,“你看这串红绿宝石项链多么喜气洋洋。”
礼子看了看,“还是爸爸挑选的钻石项链好看,这些雕花当中穿孔宝石,只有印度才有,是当年藩王们送给他们的玛哈拉妮戴在足踝上,后来被欧洲珠宝商搜来重镶。”
“哎唷,被你一说,恍然大悟,我也从不往拍卖行买首饰,什么人戴过呢,走运的人会把头面卖出来吗?”
礼子用手搭着母亲肩膀,心里想,六十岁了,心思还像十六岁,怪不得父亲不舍得她。
礼禾趁有假期,在水晶邮轮订了三间房间,往夏威夷群岛,为期两个星期。
礼子叫苦,“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到美国。”
“你是陪客,不得多话,好不容易才轧到船票,你又希望去何处?”
礼子微笑答:“上古的平基亚大洲,那时地球上大陆会挤在一堆,无分彼此。”
“就你一个人不安本份。”
“所以我可以做记者。”
礼子向王志诚提到这个旅程:“幸亏还有基格威亚火山公园,否则只好整天瞌睡。”
“能够睡个够也是美事。”
可是穿着短裤大衬衫上船,礼子又比谁都高兴,连电话都不带,手提电脑锁在办公室。
船启航,礼子在赌场玩廿一点,运气十分好,十六点都赢庄家,满载而归。
真好,与家人在一座孤岛上,她恢复童真,象七岁女童,与父亲在舞池翩翩起舞。
或许,朱家需要这次旅行。
入夜,礼子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抬头找到北斗星与金星,那是两颗肉眼可见最大的星宿。
忽然有人在她背后说:“旅行没有你想像之中那么坏可是。”
礼子吃惊:怎么会是他?
她转过头去,可不就是王志诚医生,她不是看错了吧。“你。”她惊喜把双手搁在他胸上,他趁机握住她双手。
“我追上来了。”
啊,真是难得,两个星期,“你推掉多少项手术?”
“谁还理那个,我只知道拖下去无益:每次约会只得三两小时,双方手机便开始鼓噪,几时才可互诉心声?机会要自己争取。”
礼子感动了,女性的通病是太过容易陶醉,这也是她们可爱之处。
“我托人补张船票,追了上来,此刻我与三个中学生挤在舱底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说不 定他们三人都扯鼻鼾。”
礼子笑得落泪,“你到我房来。”
他佯作惊讶,“不可越礼。”
“我到姐姐房去,不过,我先要介绍家人给你认识。”
“不,不,还同有到见家长的时候。”
礼子不知多久没这样欢笑。
那天晚上,她给父母及姐姐介绍王志诚,出乎意料,他们意外多过高兴。礼子到姐姐房里借跳舞裙子。
礼禾说:“我最不喜欢意外。”
“身为记者的我却已习惯意外。”
“他这个人很有点心术。”
“读医科的人大脑大约都不简单。”
“礼子,你好似十分愿意原谅他。”
礼子拾起桌子上报纸,“美联社记者桃乐妃琼斯在伊拉克巴格达遇袭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呵多不幸,我认识她。”
“幸亏你不是战地记者。”
礼子放下晚礼服。
礼禾忽然说:“去,去跳舞,别管那么多。”
王志诚与礼子在甲板相拥起舞,额头贴额头,扩音器播放色士风奏出渴睡湖礁一曲。
“你听,还是上世纪的音乐有味道,今日的歌手一味吼叫。”
礼子忍不住笑,“亲爱的我们老了。”
王志诚忽然说:“你知道船长可以主持婚礼。”
“哗,连蜜月都算在内,可真经济。”
他们跳舞至天明,五点多礼禾出来跑步,在甲板看到他们,“一起喝咖啡吧。”
“不,”礼子说:“我正想回舱睡觉。”
王志诚却说:“礼禾我陪你。”
礼子回到舱房,忽然哈哈欢畅大笑,许多没有这样高兴,这几天再也不做噩梦。
那边,礼禾闲闲地向王志诚打听他就读的学校与毕业年份,十五分钟后朱先生太太也出现了。
这时,船正驶入海湾,只见奇花异卉,令人精神一振,在这种情况下,朱氏心情大好,容忍力也比较高。
朱太太说:“志诚,你是一心追求礼子?”
朱氏微笑,“老婆婆废话特别多。”
回到船舱,朱太太同礼禾说:“打听一下这个人。”
礼禾笑,“还用你吩咐,已经在做了,王志诚表面上无懈可击,正当人家出身,父亲也是医生,有两个已婚姐姐,据同班同学说,王志诚是神童,学兄有疑问都得请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