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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呆了呆后立刻笑出了声。立夏觉得七七就是这么可爱的。
午后的阳光总是很好的,带着让人倦怠的庸懒。七七靠着立夏坐在香樟树下面,阴影从两个人的身上缓慢地爬行过去。一朵云,然后还有一朵云。于是这些倒影就从她们两个人年轻的面容上缓慢地爬过去。明与暗有了颜色,风从北方像水一样地吹过来。立夏开玩笑说,我的天上有两朵云,一朵是白云,另外一朵,也是白云。
已经过了很久了呢。七七突然说。
好像是的。
立夏你想过除了学习你要做什么么?
不知道呢,立夏伸了伸腿,膝盖微微有点疼,也许快要下雨了。
继续画画吧,想过么?
立夏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但是又没有彻底醒过来,只是像是沉睡的梦里听到窗外打了雷下起雨,却没有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水气和凉意,于是紧紧裹了被子。对的,就是像这样而已。
啊,没怎么想过。我又不念七班,有什么好画的。
学校的素描班你去了么?不限制的,谁都可以去。
立夏觉得心里又动了一下,感觉像是翻了个身,眼睛在朦胧里睁了睁。
那,里面都是你们七班的人么?
不是啊,好像全校的学生都可以去的,而且里面几乎每个班的学生都有。立夏去么?
立夏转过头来望着七七,感觉像是梦醒了坐起来,在床上听到了外面哗哗的雨水声。立夏笑了笑说,恩,那我去。
学校的画室在西南的一个角落里,被香樟覆盖得几乎看不到房子的外形。是个有着青瓦的平房,是学校最早的教室。那个时候的学生就在这种低矮的平房里上课念书考试,然后三年时光过去,离开浅川去了外面的世界。
立夏背着画板提着画画的工具箱推开了门。沙沙的声音传出来,很多支铅笔在画纸上摩擦出了声响,地上有各种石膏,几何体,人头像。立夏在角落里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刚把画板支起来老师就来了。
是个年轻的老师,下巴上却留着胡子,看上去让人觉得怪异。立夏不太喜欢这样的人。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搞艺术的人就一定要把自己也搞成艺术品呢?摇摇头,想不明白。
这已经是第三次课了,还好立夏以前就学过,所以从中间开始听也没有关系。其实画画多半是自己的事情,老师讲得很少,而且画画这种事情,总归是要天赋的。
笔尖一笔一笔游走,手臂手腕抬上抬下,有了框架,有了形状,然后细密的阴影覆盖上去,银灰色逐步占据画纸。
窗外突然跳过一只猫,立夏的吓了一跳,手上一抖笔尖清脆地断在画纸上。
啊。立夏轻轻呼了一声。尽管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可是在寂静的教室里依然显得突兀。有人微微地皱了眉。
立夏伸手在画具箱里找削笔刀,可是却总也找不到。有汗水细密地出现在她额头。
喏。眼前有手伸过来,拿着白色的削笔刀。立夏抬起头,黑色的眉,睫毛,瞳孔。傅小司从前面转过来,眼睛望着立夏。
啊。立夏又轻呼了一声。这次是因为吃惊。他怎么会在这里。立夏心里有点慌乱。本来觉得三班应该没人会参加这种对高考无用的补习班的。可是在这里竟然看到傅小司,多少让她意外。
小司,怎么了?后面的声音响起来。立夏回过头去看到一双笑得眯起来的眼睛。陆之昂抬了抬眉毛打招呼,嗨。
立夏突然觉得坐立不安。有点想走。因为她看过傅小司和陆之昂的画,和自己的简直天壤之别。她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画,而且也不希望班里的同学知道自己在学画画。她现在就想收起自己的画板然后跑出去。
正在立夏低头的时候手里的铅笔被人抽了去。抬起头傅小司已经在削笔了。手指缠绕在笔和刀之间,像绕来绕去的丝绒,立夏想,女孩子的手也许都没有这么灵巧呢。
拿去吧。以后不要叫来叫去的。声音大了让人讨厌。
哦。立夏低头应了一声。抬起头想说声谢谢但看着傅小司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以及没有焦点的眼睛,那句谢谢终究还是被硬生生地吓了回去。
傅小司起身收拾东西,身后的陆之昂好像也画完了。立夏抬起头看着他们。心里想造物之神在造物的时候肯定也是有偏心的。为什么会有这样两个优秀的人呢?想不明白。心里微微有些懊恼。
黄昏开始降临。空气里开始浮现出一些黄色的模糊的斑点。傅小司揉揉眼睛,显得有些累了。傅小司伸了个懒腰,关节响了几下。“真是累啊。”
哈哈,来来来,我背你回家。陆之昂跳过来比划了一个扛麻袋的动作。
傅小司回过头来眼神冷冰冰地要杀人,陆之昂吓得缩回了手,嘿嘿地笑了两下。傅小司看着陆之昂白衬衣上的颜料皱了眉头。他说,真不知道你妈是怎么洗衣服的。
陆之昂说,这个简单的,我妈洗不干净的就丢了,买新的。
傅小司说,中国就是这样不能脱贫的。
陆之昂楞了一下,然后奸笑了声说,我要回去告诉我妈。
这下轮到傅小司发愣了。因为他也没想到要怎么来回答这句话。傅小司这一瞬间呆掉的表情让陆之昂笑疼了肚子。
傅小司的表情有点懊恼,半天没有说话。陆之昂还是笑得很猖獗不知道见好就收。于是两人开打。尘土飞扬。
冗长的夏天在一群飞鸟划过天空的时候就这么过去了。
那是这个夏天里最后的一群飞鸟。
七七,夏天终于过去了。
是啊。
你想家么?想以前的那群朋友么?
不知道呢。立夏你呢?
我很想念他们。可是却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在干什么,过得好不好。
那找个时间有空了我们回去看看吧。我也正好好久没有回家了。
……还是……算了吧。
好像还没有剧烈的炎热,秋天一个仓促的照面,匆匆卷上枝头。树叶越来越多地往下掉,黄色席卷了整个山头。
浅川一中坐落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放学的时候会有很多的学生骑着自行车从山上沿路往下。轮子压过路面的时候会听见落叶丝丝地碎裂声音。
不过对于立夏七七这种寄宿学生来说是体会不到的。七七早上晨跑结束的时候七点二十五,而每天的这个时候她差不多都会碰见穿过操场去教室的傅小司和陆之昂。自从上次画室里有了简短的对话后,他们好像不那么陌生了。但也只仅仅限于见面彼此点头而已。傅小司的眼里依然是大雾弥漫的样子,偶尔他和陆之昂讲话的时候眼神才会清晰一点。
立夏一直想不明白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
傅小司看着立夏朝自己点头,本来有点想不起这个女孩子的,但看到陆之昂叫了声立夏自己也似乎有点记起来了。傅小司从小到大都不怎么能记住人,除非经常说话或者接近的人,否则根本记不住。
陆之昂拍拍小司的肩膀说,你觉得这个女孩子怎么样啊?我觉得很可爱的。
傅小司歪了歪头,说,恩,还好,安静,不吵闹。不讨厌。
陆之昂露出牙齿哈哈笑了两声。一般小司这样说一个人的时候那就代表这个人在小司的心里还是满好的。傅小司很少夸奖人。应该说是从来没有过。陆之昂想了想,还是没有想起来小司夸过谁,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都没听他说过。
他一直都觉得小司有点自闭,似乎一半时间活在这个世界里,一半的时间活在另外一个世界。所以他想,小司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呢?长成一个能说会道口若悬河的人呢?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吧。
陆之昂想到这里呵呵地傻笑了两下,走在前面的傅小司转过来看了眼,冷冷地说了句,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