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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玩弄感情的人。”
她气馁。
我也略觉自己拒人千里之外。但是我怕麻烦,张晴已经做得这么露骨,一给她机会,便
如野火烧山,不可收拾。
“来,我送你回去。”
“也好。”
我还没有踏上她的小汽车,一部计程车自街上转进来,下来的竟是金发的卫理仁。
她看到我,先是欣喜,一眼又看到张晴,顿时沉下脸来,大大的不以为然。面孔表情这
样丰富而干脆,真是少有。
她立刻问张晴:“原来你认得周至美。”
张晴怎么会示弱,“他一回来本市我们就是同事。”卫理仁冷笑,“可是你们此刻仍然
是同事是不是?”
张晴当然觉得刺痛,这正是她最不甘心之事。
我说:“好了好了,小姐们,时间不早,该回家了。”
卫理仁不悦:“至美,我一整日都找不到你,以为你出了事,赶来瞧,你却不识好人
心,这不是狗咬铁拐李吗。”
我拍拍她肩膊,“狗只咬吕洞宾,你弄错了。”
“是吗?”她眨眨灰色玻璃眼珠。
张晴被她打乱计划,恶向胆边生,“周至美,叫她回去!”
“你是谁?”卫理仁操流利普通话反口问:“你也不过站在路边罢咧,你以为你可以登
堂入室?”
我知道张晴不会说国语,只会听,果然,她以英语回骂:“你这个外国瘪三,在我们地
上欺侮我们,你所有的不过是到一九九七!”
我双手拦住,“住嘴,别越说越远。”
她们俩气鼓鼓的撑腰怒视对方,随时要动武的样子。
这情形真是蛮有趣的:金发的女郎说国语,黑发的女郎讲英语,两人都发音准确,无懈
可击,闭着眼睛,再也分不出她们谁是洋人谁是华人。
但是我哪里有心情欣赏两女为我争风喝醋。
我长叹一声:“两位小姐,放过我吧。”
卫理仁咕的一声笑出来:“周至美,你变了悟空肉了。”
我苦笑,“马利安,是唐僧肉,典故不熟不要乱用,笑死人。”
“生番,”张晴咒骂她,“茹毛饮血。”
“你呢,中国人不会讲中国话。”
“你,你更差,你那口英文只说得比苏格兰人略好一点点。”
“小姐们!”
大厦的管理员已探头出来好几次。
“小姐们,晚安。”我大声说。
她俩大概也怕激怒我,只得各由各上车走。
艳福。
艳个鬼。
如果利璧迦在这里,她连头也不必抬起,只要用眼角瞄一瞄这种放肆怪涎的女性,她们
便会噤若寒蝉。
利璧迦,回来吧。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我回家,那一夜,我睡在她的床上。
整个晚上,听见有人开启大门,锁匙叮叮当当,门开处,正是利璧迦,人有点憔悴,但
水灵灵的大眼睛,正似当年我第一次惊艳般清丽动人,我抓紧她,她退后。
这个梦境持续了十多次,每次动作一样,像一段重播的录影带。
我醒来时疲倦不堪。
我可是要追到纽西兰去?
也罢,一劳永逸,去把她追回来也好。
利璧迦利璧迦,你可知道,我的精力已不比十年前,你难道非要我再追求你一次。
小郭来看我。
他带来两封电报传真信件。
第—封:“阁下所嘱之事,已经照办如下:利璧迦女士其人已离开奥克兰市,下落不
明,无从查访。布朗侦探社启。”
第二封:“本校确于本中度取录一名来自香港艺术系学生利璧迦女士,但伊已于十日前
正式退学。奥克兰大学伊顿学院启。”
我双手发起抖来。
小郭责问我:“你对她做了些什么,以致她要追求逃亡生涯?”
我大叫:“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事情到这里已经没我的事,”小郭说:“她要回来,自然会回来,不然天下这么大,
哪里去找她。”
“我要找,我要找。”我拍着桌子。
小郭冷冷看我一眼,“你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
他一转身走了。
利璧迦,你陷我于不义,我什么也没做,我什么也没做。
我倒下来。
我只希望用一个枕头套于罩住头,昏睡至死。
利璧迦,你为何这样待我。
我的头仿佛有千斤重,无法抬得起来,要用双手尽力托住。
如果我不重视利璧迦,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如果不在乎利璧迦,高兴还来不及,甚至当
自己脱苦海,怎么会独自守在家中呻吟。
坐立不安,左踱右踱,总之无法像一个没事人。
我烦躁地按下无线电,播出来的却是利璧迦惯听的怨曲。
旋律很慢很柔很忧郁,女歌手的声音带些鼻音,像是刚哭过的模样,在一诉心声。
——自我的宝贝离我而去,她唱:我无法控制自己,我还是将我之泪水挂出去晾干吧。
歌声动人心扉,连带听者的积郁一起挥发,仿佛服下一帖清凉剂。
这就是利璧迦常听这几首歌的原因?
她心中不快,什么不快?
如有不满意的地方,为什么不说出来,何必放在心中,同丈夫打谜语。
我百思不得其解,头像是要炸开来。
门铃叮咚叮咚,还是“爱情是极之奢华的一件事”。
谁买这门铃,令人心烦意乱,一定是利璧迦,什么都要钻牛角尖。
我拉开门。
“收报费,先生。”
我掏出一张百元钞票。
“先生,五百三十元。”
“什么?”我吓一跳,这么贵。
报纸几钱一张,十块?
“先生,是你们订阅的杂志,一向是这个数目,以前是周太太亲自下来付的。”
我整个荷包也没有这样多现钞,只有开张支票,报贩满意的离去。
门铃又响,又是那句调调。
我火大,走到走廊,把门铃的插头拉掉。
这次站在门外的是张晴。
广东人称这种楔而不舍的人为吊靴鬼。
今日她淡妆,有点睡不醒的样子,但看上去非常清爽,头发梳一条粗辫子,没有夸张的
发饰,也不藏耳环项链手表手链戒于宽腰带,以及平常老提在手中的大小两只公事包。她身
上起码少了五公斤噜苏东西,整个人飘逸起来,我才可以看清楚她的肉身。‘不知为什么,
我竟放她进来,因为她的盔甲已经除下,没有威胁性。
她说:“我睡不着。”
我故意装听不懂,“下了班,办公室里的事就该放下。”
她坐下来,姿势一反常态,再也没有摆得做作夸张。
她问我:“周太太是不会回来了吧。”
“谁说的?”我脸上变色。
“我说的,”张晴答:“我有预感。”
“你有预感,那明天会德丰A股会不会涨?”
“周至美,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张晴,你的爱太泛滥,要好好过滤一番,仔细选择。”
“你们都认为我很花。”
“事实如此,每个周末都有不同的男伴,从游艇跳到跑车,的士可走到舞会,没有松懈
的一刻,什么能玩的没被你玩遍。”
“你看我好,我看你好。”
“既然值得这么说,你该知道我用至美也不见得如你想像中的那么妙。”
“我的生活很累。用眼圈用厚粉遮着,拖着疲乏的身躯,到处省下钱来买跳舞衣裳去亮
相,除了一橱旧衣服假首饰,一无所有。我多么羡慕你们两夫妻那种高贵宁静的生活。”
羡慕我们,现在也不必了,我们两夫妻也散开了。
“我妒忌周太太,至美,如果我获得她那样的机会,嫁你那样负责的男人,我也会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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