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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
我说我不知道。“我从不随地吐痰。”
大家笑。
如果住宿地方的设备好一点又自不同,我只住在厂房的员工宿舍里,已是最好的一层,
有附属卫生设备,甚至热水龙头,但仍是冷,我上次特地带一条电毯,总算睡得比较好。
利璧迦在过去两年也曾经提出要来看我,被我拒绝。该处根本不是旅游区,没有旅馆,
没有名胜,全是工厂,天气奇寒,几乎可以碰到头顶。
所有的工业城全是这样:雪菲尔、纽卡素,还有永恒在我记忆中的胡佛汉顿。来到这些
城市我住住宾至如归,往实验室一钻如回家中。
但这些地方不属于利璧迦。
她有洁癖,下了班把整个人洗了又洗,洗了又洗,自顶至踵……
“至美,至美。”同事叫我。
“什么?”我如梦初醒。
“邓博士什么时候来?”老板问我。
“他明天会来公司报到。”我说。
“祝你们合作愉快。”他向我举杯。
总工程师问:“一切都安排好了?”
“全部妥当,我与他说得很详尽,他对一切安排都很满意,我也给了他若干心理准
备。”
“至美,辛苦你。”
“没什么,”我说:“我早巳习惯。”
我们家的孩子特别倔强,永不信邪,越在艰难的时候,精力越是旺盛,誓死与环境斗
争,克服困难,全凭一双手,吃苦是吃惯了的。
有些人鼻子塞咳嗽两声便要告假三日,被上司说几句要痛哭失声,我自幼学会化悲痛为
力量。秘诀?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走投无路,不由价钱不冒着风雪上路。
我终于获得报酬,你看,公司多么重用我,年终的赏金证明我是要人,事实上利璧迦在
我身边的日子,我也认为自己已经成功了。
我苦笑。
“至美,你很能喝哇。”有人留意到。
“嗳,本来认为喝一点可以挡寒气。现在才知道上瘾是极容易的。”
大家尽欢而散。
我问秘书:“你会去接邓博士?”
“没问题。”
“把他送上计程车便可,酒店房间面可当?”
“全部办妥。”
“好,好得不得了。”
女秘书有点犹疑。
“你放心,”我安慰她:“邓博士德高望重,著作等身,不会对你毛手毛脚。”
她笑出来。
本来应当由我去接他,但是我心情不好,不想应酬,故此逃避责任。
卫理仁拉住我,“有传说讲你与妻子分开了。”
我拧她的面颊,“别痴心妄想。”
“你说呀。”她逼我。
“没有的事。”
她泄气,“我也知道不是真的,怎么可能,你俩结婚都有八年,一向相安无事。”
我微笑。
卫理仁问:“你不想知道是谁造的谣?”
“不想。”我说,“我是一个最没好奇心的人。”
她摇摇头,作一个“服了你”的状。
洋妞到底是洋妞,十三四度的天气,粤女早披上厚大衣,她还穿薄丝衬衫,胸部巅巍
巍,十分刺激,据我所见,公司中不少男同事已经大大起痰,呼吸困难,卫理仁的生活殊不
寂寞。
但不知如何,她还是紧缠着我。
照说热爱东方,现在已是最好机会,很多男土会投桃报李,何必偏偏选中我。
“马利安,”我拉拉她的金发,“我不是你要的那个人,下班后我已如残花败柳,只想
梦见周公,你所要的是精力旺盛的小伙于,陪你舞至天明。”
“周公,梦见蝴蝶?”她问。
“不,那是庄周。”
“都姓周?”
“不,庄周姓庄。马利安,今晚我没空。”
“你到底忙什么?”
我既好气又好笑,“我妻子也不敢问我忙什么,我何必同你解释。”“至美。”她还要
说什么。
“我有事要做。”我推她出去。
她气鼓鼓说:“请记住,我离乡别井的,也是为着你。”
“你会有收获的,这个热闹的城市不会令你失望。”
她终于出去了。
如果没有她们为刻板的办公室制造情趣,我怎么活下去呢,我留在办公室做得很晚。
这次北上要带的物件包括一台影印机,我要将它放在宿舍中,方便自己。
我没有返家,直接往酒吧。
那地方很静,比一般喝酒的地方高贵一点,价钱也自然不一样,特色是可以看到整个海
港,有个黑人琴手,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弹着爵士乐。
我呆着面孔,留连忘返,不知喝了多少。
侍者开始对我注意,怕我做出不文明的举止,但我没有。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必须自爱,我若不爱惜自已,就不会有今日。
工专毕业,已有不少同学找到工作,甚至结婚,我心中纳罕,怎么可以这样不经挣扎就
放弃。喝喜酒时,看到年轻夫妇腼腆地出来敬酒,觉得是至大的浪费。
我有我自己的信仰。
有时候我解嘲地想:社会上如果没有我这样努力向上爬的人,是不会有进步的。
人人爱理不理,名士风流,吟诗作对,忠于自己,啥人去发明油水马桶以至飞上太空之
卫星。
今日我的信念摇动,因为我所赚的一切已不能为我带来快乐。
我对待者说:“请琴师喝一杯,问他要什么。”
琴师向我点头致意。
这时候我留意到坐在我左边,有一位女郎,独自在喝闷酒。
我说,“请那位小姐也喝一杯,全部记在我账上。”
她穿件黑色的衣裳,背影苗条,侍者过去招呼她,她微微转过头来,我看到她侧脸的十
分一,但觉她肤光如雪。
我的心一跳,醉醺醺的叫出来,“利璧迦。”
有几分像。
我拿着酒杯过去,“利璧迦。”明知不是她,也想念这个名字数次。
那位小姐抬起头来,目如寒星,这么清醒的眼神在这么醉的夜里,太煞风景。
我说:“利璧迦,你为什么离我而去。”
也许她能回答我,也许她会识破其中玄机。
陌生的女子没有开口,很镇静的看着我。
“怎么,没有见过醉酒汉?没有见过伤心人?你觉得我荒谬?是啊,针不刺到肉是不觉
得痛的。”我站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只听得她说;“先生,你请坐。”
我一屁股坐在她对面,仰头喝尽手中的酒。
侍者过来问;“小姐,有没有麻烦?”
她轻轻摆摆手。
“麻烦;什么麻烦?”我说;“没有灵魂的人,怎么会知道有灵魂之苦。”
女郎微笑。
我叹息一声,“尊姓芳名?”
她当然没有回答我。
“好好,我叫你利璧迦。”
她看着我。
我说:“利璧迦是我的妻子。”
女朗有点意外。
是,人们很少对妻室有这么大的爱意。
我说;“她离我而去,不再回头。所以我出来灌黄汤。本来我也是个正人君子,早已回
到家里。”
女朗静静的聆听,没有搭腔,亦无表示不耐烦。
“她伤透我的心。”我伏在桌上。
女郎不再出声,大概有点知道我的苦处。
我说:“不爱我不要紧,为什么不说出来,叫我做个明白鬼。”
那女朗维持缄默。
我伏在她桌上很久很久,灵魂渐渐脱离躯壳而去,冷眼看着自己的臭皮囊摆在椅子上,
面对面的女子仿佛有点着急,她叫来了领班。领班与我是稔熟的,他跑来推我:“周先生。
周先生。
我揉揉眼睛站起来,“不用担心,我就走了。”
我摇摇晃晃离开酒吧回家去。
我没有醉,我还记得付车资,到家尚记得开着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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