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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胖女是一种象征呢。」
「象征甚么?」
「胖女就是象征过度的吃喝玩乐。遇上饥荒、战争跟革命的时候,她们往往是大家仇恨的对象。为了平息众怒,胖女会给送上断头台。」
她哼哼鼻子:
「为什么是胖女,那胖男呢?胖男就不用死?」
她双手放在臀部,弯下身去仔细研究那张黄道十二宫图。
这幅图绘画了一个十五世纪的裸体金发女子。她眼睛俯视地上,双手在大腿两边微微摊开来,手心朝上,身上标示着黄道十二宫和它们所支配的人体各个部位。天蝎座支配生殖器,双鱼座支配脚掌和脚趾。
「默林夫人是用塔罗牌占卜,依兰夫人用的是占星术。」她站直身子,咕哝着说。「凶手杀人之后把她们占卜用的工具放在尸体身上,到底是甚么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这两个女人一定没有预见自己的死亡。」大克说。
小绿把黄道十二宫图收起来,放到一个证物袋里。
这时,大克问她: 「你是甚么星座的?」
「我是蝎子,你呢?」
「我是巨蟹。」
「绝对不要批评一个的巨蟹座,他们会看得很严重。」她说着斜眼瞥了瞥大克。
大克正想说些什么时,她顽皮地笑笑。「不是我说的啊,是星座书说的,因为巨蟹都太敏感脆弱了!」
「不是敏感脆弱,是铁汉柔情。」大克一本正经地说。
她却已经没把大克的话听进去。
这时,她同情的眼睛望着躺椅上的尸体,这个可怜的女孩是那么的弱小,对于突如其来的痛苦和死亡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任由凶手像捏死一只兔子那样把她捏死。
她看了看她的身分证。依兰夫人的真名是苏子仪。
苏子仪,一个久违了却一直缠绕她心中的名字。
可这个死去的苏子仪已经二十九岁,年龄不对。
法医来检查尸体,她脱掉乳胶手套,离开房间时看到墙角的五斗柜上搁着一个陶瓷小香炉和一盒香枝。
香炉里只余下一堆灰烬,她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她进屋子时闻到的就是这股浓重的花香味儿。
她看了一眼盒子上的说明,这种香枝是用依兰依兰香熏做的。她陡然明白依兰夫人为什么叫依兰夫人。
接着她和戴克一起回到特别罪案组的办公室去。
特别罪案组是隶属于治安总部的,专门调查棘手的案件。
能够被挑选进来的,都是精英。
依兰夫人生前的两个男朋友都被召来问话。
两个惊骇伤心的男人还是头一次碰头。他们一直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她和戴克从他们那里问不出甚么头绪。这两个男人看来并没有嫌疑。
两个年龄差不多的男人无论是外表和衣着都有点相似。
她离开的时候,这两个本来是情敌的男人并排坐在走廊的木椅上,哭得死去活来。
她心里想,要是她再多待一会,说不定会看到这两个男人搂着彼此痛哭。
「你是不是回家?我坐你车好了。」大克在后头追上来说。
她点点头,两个人走出停车场,跳上小妖。
小妖跨进己入睡的夜街,在黑夜中飞驰。
「真不懂,既然喜欢两个男人,为什么会喜欢两个一样的男人呢?」她说着嗅了嗅衣服的袖子,都已经过了几个钟头,那股依兰依兰的香味一直甩不掉。
「男人要是同时喜欢两个女人,也会喜欢两个看上去很像的女人。」大克说。
「可是为什么呢?」她嘀咕。
「是看上去很像,但是,没有两个女人会是一样的,除非是双生儿吧。一个人喜欢的东西,不会怎么变。」大克说完,又问她:「你相信占卜吗?」
没等她回答,他自顾自答了:
「我不该问你。你是有名的第六感少女,当然相信。」
她抿抿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了第六感了。」
她一路无话。
车子停在戴克的公寓外面。 他下了车,拍拍小妖,朝她说:「明天见。」
「明天见。」她说。 警察是不会道别的。那不吉利。
她目送着戴克的背影消失在公寓的大门后面。 她喜欢这个男人,但这种感情不是男女之情,而是手足之爱。
她一直相信,要是发生危险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会愿意为对方挡一颗子弹。
她把小妖掉头,朝夜色深处奔去。 她想起那个关于月亮的神话故事:月有盈、亏,消失三天,然后重新出现。
死去的人却永不会复活。多少年了,她心里始终惦记着一个人,思念与日俱增。
她把小妖开回去牵牛星街二号的公寓停下,拎着包包和小飞象购物袋走下车。
这幢玫瑰色的公寓楼高四层,座落在幽静的山边。
夜晚有些冻人了,她赶快上楼,鞋底在垫子上头擦了一擦,掏出一串钥匙开门。
她走进漆黑的屋里,伸手在门边摸索着,接着柔和的灯就亮了。
铺上木地板的屋子陈设简单。一张深蓝色的布沙发摆在客厅中央,两旁衬了两张同款的单座位扶手沙发椅。一排核桃木书柜顶着天花,整齐地放满了书。 「嗄……嗄……」
笼子里一只黑亮亮的乌鸦这时朝她啼叫。
3.小山鲁
她脱下身上的雨衣,踼掉鞋子,光着脚走过去拉开方形阳台的玻璃滑门。
阳台上吊挂着一个鸟笼,笼里的乌鸦这时探出身子看她。牠的眼睛在暗影中闪闪发亮。
她拧亮阳台上的一盏小黄灯,抓了一把果仁喂牠。
乌鸦啄着果仁,跟她对望,黑溜溜的羽毛与灯光辉映着。
「嗨!山鲁!」她对乌鸦喀哒喀哒叩齿,唤牠的名字。
乌鸦不应答,偏过头去。
她嗅嗅自己身上的衣服。山鲁不喜欢依兰依兰的味道,还是牠嗅到了死人的气味?
每次当她接触过尸体,或是从凶案现场回来,山鲁都不理她。
山鲁是她前年冬天在街上捡回来的。
她发现牠时,牠躺在人行道上凄凉地发着抖。她蹲下去看牠,鲜血浸湿了牠的羽毛,牠看起来很小,只有欠欠的一握。
她连忙扯下戴在手上的两只羊毛手套小心把牠裹起来带到兽医那里去。
小乌鸦伤得很重,牠可怜的的肚皮给一只鹰的爪子抓破了。兽医把伤口缝合,给牠擦了药,却宣布牠多半活不过明天。
她泪汪汪地把牠裹在手套里带回家,每天替牠换药洗伤口,又把牠放到床头的小灯旁边。那盏灯从早到晚亮着,给牠温暖。
没想到这顽强的小乌鸦奇迹地活了下来。
她给牠起了个名字叫山鲁。
那是她儿时拥有的第一本书,是她在路边的垃圾堆里捡到的。
虽然书已经破皮,也有些缺角,但是,《一千零一夜》这个书名就像一个美梦般吸引着她。她捡起书,用衣袖使劲擦干净,藏在身上带回家去。
那个夜里,她躲在被窝里,利用手电筒的微光偷偷看书。
一连几个无眠的夜晚,她为故事着迷,想象自己就是那个勇敢的波斯姑娘小山鲁。
为了阻止残暴的国王每天杀一个少女,山鲁自愿嫁给国王,然后每天晚上给国王说故事,说到最精彩的地方却突然不说下去,故意吊他胃口。
国王为了听故事,只好不杀她。山鲁的故事就这样说了一千零一夜,国王早已经爱上了她。
她是曾经那样喜欢过山鲁。
直到如今,她始终相信,美好的东西是会有一千零一夜那么长。一千零一夜是个美丽的象征,那就是没有离别,永不永不说再见。
她的山鲁不但活了下来,更一天一天长大,愈来愈漂亮,彷佛会这样一直活下去。
她走出客厅,把小飞象购物袋里的梨子放到厨房的电冰箱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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