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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知道他快......快死了......"
杨頵与石翰相对一眼,两人的眼眶悄然泛红。
"关大夫......"杨頵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他在害怕......害怕会......自己一个人孤......孤伶伶的......死去......"
"我以为......少爷已经能够平静的接受......"
"能......能够接受又......又如何?"不待杨頵说完,关茜就开始哽咽。"面对死......死亡,谁......谁能不害怕?"
杨頵默然无言。
"死了,就......就什么都没了,一切都......结束了,"关茜抽抽噎噎的啜泣不已,她不想在人前哭出来的,真的不想,可是,愈接近最后一刻,她就愈压抑不了那几乎要令她停止呼吸的心痛。"谁能......不怕?"
杨頵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回眸看一下石翰,后者依然沉默寡言得像是哑巴,但泪水却已潸然滑落。
"少爷......还有多少时间?"
"最多两......两个星期......"
"那么,接下来的行程,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
至少,最后一个心愿,他们一定要替他完成,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这里就是南方澳,看,看,那是龟山岛!"
车屋上的卧室里有两面临窗,关茜正在临海那一面窗指指点点,客串旅游小姐做介绍;而聿希人则半躺半靠在床头,透过窗户凝目看出去,因为他已经下不了床了,还戴上了鼻氧管以利呼吸,剩下的路程,他也只能这么度过了。
"最迟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到台北了。"她回到床边,温柔地握住他的手。
既然他连床都下不了了,巴士就直接开回台北,顶多开慢一点,好让他看看沿途的风景,偶尔他也会要求停下来多看几眼。
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往后再也没机会看了。
"回台北......先到公证处结婚。"气息虚弱的声音,吃力的交代。
旅程即将结束,他的模样也与旅程刚开始时截然不同了,瘦骨怜峋的脸孔几乎只是一层薄薄的皮包在骨头上,双眼凹陷,唇瓣毫无血色,露在被单上的手臂更是消瘦如干柴,简直就像是一副活骷髅。
如果不是一直看着他,谁也认不出他就是那个俊雅温文,一派贵公子风范的聿希人。
"好。"她温柔地同意。
"然后......登记户口。"
"好。"
他放心的闭上眼,累了,想睡了。
待他呼吸平稳地熟睡之后,她才倾身在他额上亲了一下,然后起身静静地离开卧室,静静地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坐,静静地蜷缩起自己的身子,静静地抱头饮泣,无声也流露出她的哀痛与不舍。
不知过了多久......
"关小姐。"
她抬起泪下交颐的脸,抽噎着。"他......他说要先到......公证处,我......我们要结婚......"
杨頵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再......再到户政事务所办......办户口登记。"
"户口登记?"杨頵想了一下。"那我得先和老爷联络,要他派人把户口名簿拿至户政事务所等我们。"语毕,他回到驾驶副座,掏取手机和聿老爷联络。
关茜继续抱头啜泣。
她不要他死,她真的不想要他死呀!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公证结婚通常要先登记,然后排日子,但法理不外人情,总是会有特殊情形不得不破例。
当关茜和聿希人来到法院公证处时,聿爷爷早就在那里等候他们了--唯一的孙子要结婚了,他怎能不到场!可是,一瞧见孙子干瘦枯槁的模样,他根本就认不得那就是他的宝贝孙子,聿爷爷当场就开始飙泪,涕泗纵横、泪流满面。
他可怜的孙子,还这么年轻就要......就要......
聿希人光是要坐在轮椅上就已经十分吃力了,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安慰老人家,只好用眼神拜托关茜帮他安抚爷爷,关茜好说歹说,好不容易终于止住了聿爷爷的泪水,大家才一起进入公证处。
之后,从开始办公证手续到法官为关茜和聿希人公证完毕,前后不到半个钟头就结束了。
他们结婚了。
然后,当巴士车屋转住户政事务所时,躺靠在床上的聿希人才撩起一弯孱弱的笑,说出肯定能让爷爷开心的事。
"爷爷,茜茜她......怀孕了,是......我的孩子。"
"咦?她......"聿爷爷先是错愕地来回看聿希人与关茜,好一会儿后,他的脑子终于消化了这项讯息,随即失声痛哭,是哀伤,也是宽慰。"谢谢你,关大夫,谢谢你!"老人的手紧紧地包住关茜的柔荑,声音在颤抖,手也在颤抖。"我......我......谢谢你!"
拜托不要哭啊!
现在她一看到人家哭,她就想哭啊!
"爷爷叫我小茜或茜茜吧!"咬着牙,笑笑笑,笑得一脸灿烂辉煌。"还有,不客气,只要希人高兴就好。"不能哭、不能哭,她绝不能在希人面前哭!
"好好好,小茜,我叫你小茜。"聿爷爷欣慰地挂着泪水笑了。
对,对,该收泪了。
关茜暗暗松了口气,递出纸巾盒。"爷爷。"
"谢谢。"聿爷爷抽纸巾拭去泪水。"不过,你们结婚的事最好暂时不要说出去。"
关茜不解的呆了一下。"为什么?"不是反对,只是奇怪。
聿希人则微微皱起了眉宇,杨頵眯起双眼,三个人三种表情。
"科拉夫人她们还在?"杨頵沉声问。
不是吧?都快半年了,她们还在?
那么死心眼,到底是怎样啊?
"这么久了,希人都没有回去,她们应该知道没什么希望,不,应该是完全没希望了,"关茜困惑地问。"干嘛还不肯死心呢?"
杨頵望向聿老爷,后者点点头。
"少奶奶,"杨頵恭敬的转注关茜。"我想我最好先向您解释一下查塔斯家族的状况,或许您就能够了解了。"
少奶奶?
关茜忍不住搓一下手臂,把鸡皮疙瘩搓掉,再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OK,我听着。"
"查塔斯家族曾是希腊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几乎与已过世的希腊船王欧纳西斯同样富有,只不过那是在六十年前。"杨頵说。"自从上上任主事者去世之后,由于缺乏强悍能干的继任者,经商手腕太过于保守,一连串的投资失利,一而再的决策错误,查塔斯家族因而日渐没落,直至今日,已经只剩下空壳而已了。"
"可是......"关茜看看聿爷爷,再看看聿希人,又看回聿爷爷。"聿家不能帮他们吗?就像当初他们资助聿爷爷一样......"
"有,从十几年前开始,老爷子就一再提出钜款为他们填补亏空,起码七、八次,直到五年前,他们竟然为了一项风险极大的投资案将查塔斯公司整个抵押出去,而事实证明他们的决定是错误的,他们输了整家公司,为了请老爷子替他们赎回公司,他们承诺那是最后一次请老爷子帮忙......"
最后一次?
是可以重复无限使用的最后一次吧!
"嗯嗯,我猜他们一定后悔做出那种承诺了吧?"
"确实,一年前,他们的公司再度因为错误的决策而陷入困境,倘若没有钜额资金投入,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得宣布破产了,虽然老爷子愿意再帮他们一次,但条件是主事者得换老爷子指定的人......"
正确的决定,公司一再出问题,又很明显的是主事者的责任,要保公司,就非得撤换主事者不可,连她这个商业外行人都知道这才是最正确的故法。
不过,查塔斯家族肯让"外人"插手他们家族内的问题吗?
"他们同意了?"最好是。
"不,他们不同意,所以......"
果然!
"自作孽,不可活。"关茜喃喃道。"他们只好自己寻求资金,而用的竟是这种下流到不行的方法,哇,超逊!"
"少奶奶了解了?"
"是了解了,可是......"关茜转头看,见聿希人又睡着了,柔荑不舍地抚上他枯瘦的脸颊。"希人的时间不多了,难道还要让他在那些女人的吵吵闹闹中度过最后这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