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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不敢有劳左兄。”邵家虽然富有,但阳雁儒向来都是自己动手处理自己的事,连房间也都是自己整理的,从来不曾让任何奴仆伺候过他。
“阳公子,为了避免让锦衣卫的人追查到你的行踪,恐怕你也不能随意离开这儿。”左林歉然道。
“啊……我明白了,那么……请教这儿原是何人的住处?”
“大爷。”
“那他……”
“大爷有公事在身,在三月前是不会回来的。”
“这样……那就麻烦左兄了。”
就从这日起,他便不曾再见过水仙了。他颇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却又不自觉地感到有些惆怅。
那个刁钻的姑娘,尽管言行教人不敢恭维,可的确是帮了他,难道他连当面道谢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三场辛苦磨成鬼,两字功名误煞人。(童试、乡试、会试)
春闱会试在依然寒冽如冰的二月举行,位于夫子庙东方的贡院适时大开龙门,迎进各地考生入号房。面对龙门,位于贡院中尽尖的则是供监临、监试、巡察等官员登楼眺望的明远楼,楼宇层出不穷,呈四方形,飞檐出甍,四面皆窗。
考生在号房内的生活是十分艰难的,环境差,啃的是冷食,大小便也只能在号房里,在这种状况下、考生们是很容易生病。熬得过寒天,却不一定熬得过病痛的侵袭,即使一切都熬过来了,难说考试成绩不会因此而低落。(注)
不过,这一切种种,坚强的阳雁儒都熬过来,他疲惫,但自信满满地从号房里出来,左林立刻把他接走了。
好好地洗了个澡后,阳雁儒便在左林为他准备好的热食前大嚼一番,而左林也同往常一般伴他同桌而食,并闲聊谈天。
“看公子的模样,约莫考得不错吧?”
“如无意外,应是没问题。”
“那就好,不枉四小姐为您日夜守候。”
“咦?”一惊,阳雁儒险些被一块葱油鸡给噎住,赶忙把鸡块吞下去之后急问:“玉姑娘一直守候着我?”
“是啊!您在号房里自然不知道,但锦衣卫可是试了好几次想除去您呢!”
左林淡淡地道,“虽然四小姐吩咐过,这事不用刻意让公子知道,可是属下认为,这种事还是告诉公子一声比较好。”
“但……但……”阳雁儒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怎么可能?那里是考场呀!有朝廷官员监试的考场呀!”
左林喝了口酒。“您忘了,公子,锦衣卫的职责之一是监视在朝官员,官员哪个不怕他们,所以,只要是他们在办事,官员们通常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
阳雁儒呆住了。
“四小姐就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您一进号房之后,她就在附近守候着,以防锦衣卫作怪,没想到还真让四小姐给猜中了呢!”
阳雁儒更觉得不可思议。“既然锦衣卫如此厉害,那么玉姑娘……玉姑娘又如何阻止得了他们?”
左林神秘地一笑。“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做法呀!公子。”
这么说,阳雁儒也不懂,但至少他懂得水仙又为他付出了多少,心头不禁感动莫名。原以为她护送他到京城之后就不再多事了,岂料她却仍在暗中不辞辛劳地守护着他,甚至还不想让他知道。
蓦然间,他领悟到一件事实。
水仙刁蛮任性,甚至豪放粗鲁,可又是细心善良得那么可爱又窝心呀!
不用说,阳雁儒顺利通过了会试,如愿以偿地取得了参加四月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机会。
可是水仙依然没能来见他。
她只委托左林转告他,“即使中了一甲,最好不要在面圣时就急着告御状,待皇上派官后,再设法收集完整的证据,如此才能一告成功,免得皇上反要治你一个诬告的罪名。”
阳雁儒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玉姑娘为何不亲自来告诉我?”
左林耸耸肩。“四小姐很忙呀!公子要知道,只要您一出这梅花山,生命就如同风中之烛,四小姐必须先替您安排好一切,否则搞不好下回你一出梅花山参加殿试,连皇宫都到不了就先回姥姥家叙旧去啦!”
闻言,虽然失望,阳雁儒却安心了。
至少她不是不想见他。
当然,他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为何会有这般矛盾的心境!不久前他不是才因为终于得以与她分开而松了一口气了吗?可是现在他却只想到殿试过后,她就会来找他了,或许……
他只是想当面向她道谢?
历来殿试一向都安排在皇宫殿前举行,由皇帝亲自主持,御史监试。但殿试虽然只试策问一场,却要求考生在黎明时分便来到殿前恭候,直到皇上升殿,众官员及考生们参拜行礼后,礼部官员才散发考卷,考生们下跪接受,再归到自己座位上开始答卷,这已然耗费几个时辰了。
而且,由于殿深光线黯淡,矮几仅一尺之高,考生需盘膝书写一天,坐得腰腿酸痛、头昏眼花之余,还得思索两千字策问文章,并书写工整,赶着在日落前交卷,其紧张辛苦之状是可想而知的。
但阳雁儒依然自信满满地交出了卷纸,一出殿门,又被左林腾云驾雾般地接走了。
然而,过了三日后,水仙却仍旧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玉姑娘……”阳雁儒忍不住又问了。“不来吗?”
“公子,并不是卷纸交出去了就没事了呀!”左林一边为他按摩依然酸痛的腰腿,一边回道,“只要有银子!或者有权有势,甚至论点恩情,殿试结果都很有可能被擅改的,也或许您的卷纸与别人交换了也说不定。为避免这种状况,四小姐还是要替您去看着,直到放榜为止。”
无言片刻!阳雁儒才轻轻地说:“她比我还辛苦啊!”
左林忽地笑了。“四小姐说没办法呀!她说公子虽然聪颖,可有些地方却笨得可以!要是不帮您看着,就算死了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阳雁儒苦笑:“以前我并认为如此!可是现百似乎不能不承认了。”
“那么,公子以后就不会再跟四小姐起争执了吧?”左林试探着问。
“这……”阳雁儒沉默半晌,“即便如此,有些事我还是不能不坚持。”
“哦?譬如何种事?”
“若无礼,道德仁义何存?”阳雁儒义正辞严地念道。
左林沉吟片刻。
“说得也是,可是江湖儿女秉性豪放,四小姐又特别外向,公子何妨从权?
所谓: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这点公子应该比属下更了解吧?”
“事急从权,我懂。但是,玉姑娘她无论轻重缓急皆完全不遵礼法,总率性而为,这点我实在无法苟同!”
真顽固啊,这位公子爷!
“或许四小姐对需要遵守礼法的时机认定与公子不同而已吧?”
“左兄此言差矣,遵礼法如何能讲时机?鹦鹉能言口,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是故圣人作,为礼教人,使人以有礼,夫能知自别于禽兽矣!故此,为人当要时时守礼法,否则又与禽兽何异?”
哇哇哇,洋洋洒洒一大篇之乎者也,最后居然骂起人来了!
难怪四小姐老说他是书呆子!
算了,反正三小姐只要他觑空从旁劝言几句,将来的发展还是要靠他们自己,他就到此为止吧!再说下去的话,恐怕真会像四小姐所说的:吐血!
“总之,”左林扶着阳雁儒坐起来。“如果可以的话,往后若是公子又将和四小姐起争执前,请公子先行考虑一下,有必要为了一些浮面的虚礼和四小姐起争执吗?”
静静的让左林再为他套上袄袍,阳雁儒思索好半天后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