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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人一离去,姬香凝便用湿毛巾温柔地擦拭着饶逸风的脸,也许是冰冷的潮湿感刺激了他,也或许恰好是时候他该要醒了,总之,当姬香凝开始往下擦着他的颈部时,饶逸风突然睁开了两眼,困惑的眼神先是呆滞地望着屋顶,然后开始迟缓地转动着,随即,他瞥见了低头专注地为他擦拭的姬香凝,双眸蓦地愤怒的大睁。
「你!」他沙哑地低吼,同时一把推开她,并挣扎着起身。「我说过再……再也不到梅……梅林里来了,我……我要离开……要离开……」
「相公,不行,你不能下床!」
姬香凝惊叫奢想要阻止他,却又被他用力推开而踉跄退了两步,还没站稳,就听扑通一声,饶逸风已经跌到地上去了。
「别……别叫我相公……」饶逸风喘息着撑起上身吃力地抱住床边的椅凳,「我已经……已经不是你……你的相公了,我……我要离开!」说着,他就试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可惜脚都还没站直,就两腿一软,又倒了回去,椅凳也被他撞翻了,整个人狼狈地仆跌在地上。
「相公!」姬香凝忙又过去想要扶他一把,可是,不过才刚碰到他而已,又被他推开了。
「滚开!」他吼着又开始扶着椅凳、抓着床沿,硬要撑起自己虚软的身子。
再一次,姬香凝试着去扶他,却依然被他一把推开,但他却也因此而失去重心的跌翻了,喀一声,这回是脑袋撞上椅凳脚,他呻吟着扶住脑袋;姬香凝再次想去扶他,然而,无论试几次,都仅是稍微碰触到他而已,他就愤怒地甩开她。
看他让自己跌来撞去的好不凄惨,姬香凝终于禁不住泪水盈眶了。「好、好、好,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她猛然抓住他的手臂。「我是白虎禁卫!皇京四大禁卫中的白虎禁卫!」
正准备再次推开她的手蓦然僵住,饶逸风呆滞半晌后,才一脸不可思议地低喃,「你……你说什么?皇京……皇京四大禁卫?」他困惑地转着眼珠子。「白虎……白虎禁卫?你是……你是白虎禁卫?」
「妾身是白虎禁卫。」姬香凝低叹。「相公,你先上床躺好,妾身再慢慢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任何事,好吗?」
第七章
门隔花深梦旧游,
夕阳无语燕归愁,
玉织香动小帘钩。
落絮无声春望泪,
行云有影月含羞,
东风临夜冷于秋。
--吴文英·浣溪沙
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刚炖好的人参鸡汤,虎玉一手推开房门进去,正好听见姬香凝讲到最后,便悄悄地在一旁等候她说完。
「……因此,妾身每年十二月到翌年二月都要到宫中轮值伴驾,所以,佟大人才会认得妾身,并不是妾身对他有什么特别,这样相公了解了吗?」
听完姬香凝冗长的叙述后,饶逸风却静默了好半天都不出声,也不晓得他到底听懂了没有,还是正在考虑该如何接受这整件事。直到虎玉把刚炖好的人参鸡汤放到他手上,旋即又被姬香凝端回去吹着热气。
「为什么你到现在才肯告诉我?」他低低地问。
姬香凝无奈低叹。「因为当初我们四师兄妹曾经约定,为免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除非经过四个人的同意,否则不能随便把自己的身分告诉任何人。但是,师妹却一直不肯同意让你知道这件事,直到今天,妾身另外征求大师兄的同意,决议自己的伴侣由自己决定即可,不需要经过其它人的允许,所以妾身才能告诉你。」
饶逸风又沉默片刻。
「救了我的……是你大师兄?」
姬香凝颔首。「他是青龙禁卫,和二师兄玄武禁卫是爹的徒弟,小师妹朱雀禁卫是我娘的徒弟,不过,她只学武。」
饶逸风蹙眉端详她。「那你……也会武吗?」
姬香凝摇头。「不,妾身不能练武,但是妾身精熟奇门之术,妾身之所以要住在这儿,就是因为妾身必须镇守住这金陵城的白虎方位,因此,妾身每年至少要在这儿住上三个月。」说完,她把鸡汤又放回饶逸风手里。「相公,不烫嘴了,快趁热喝。」
饶逸风边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着,边似乎还想着什么事,虎玉却捺不住寂寞地乘机凑上前来了。
「姑爷,您真的是……是魔面判官?」
饶逸风瞟她一眼,点点头。
虎玉不由得不满地噘起了嘴。「那人家问您是不是会武,您还说不会!」
「我有说不会吗?」饶逸风慢条斯理地说:「我只是反问你说,你怎么会认为我会武而已吧?」
虎玉窒了窒。「那……那……魔面判官都已经出现江湖快四十年了,姑爷,您有那么老了吗?」
饶逸风嘿嘿一笑。「如何,姑爷我驻颜有术吧?」
虎玉顿时傻住了,姬香凝却是噗吭一笑。
「相公是徒弟吧?」
把剩下的鸡汤喝完后,饶逸风才把碗还给虎玉,并说:「八年前师父过世后,我才接替他老人家为魔面判官。」
「八年前?」虎玉捧着空碗,转着眼珠子想了想,继而惊呼。「耶?姑爷,那……那十三面判官檄不就是您发出去的了?」
饶逸风耸耸肩。「没办法,那时候才刚打完仗,世道混乱、民生困苦,尤其是那些直接遭受到战争蹂躏践踏的地区更为凄惨,趁火打劫的人突然间增多了,恶官奸商打劫各个抢着来,不那么做的话,很多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
「哇--」虎玉既赞叹又崇拜地注视着饶逸风。「原来一年内发出最多面判官檄是姑爷创下的纪录呀!」
是喔,明年一口气发二十面给她,看她还高不高兴得起来!
饶逸风受不了地翻翻白眼,没说话。
「那么相公为什么要做那种会扭曲人印象的事呢?」姬香凝突然插进来问道。
一提到这,饶逸风就不由得先叹了一大口气。「这个就要提到我爹娘了,老实说,如果我爹娘还在世的话,判官檄每年都要先发下十面给他们,因为我爹是个扎扎实实的大恶商。记得当年我一再要他们捐出银两赈灾济贫,结果他们真是一毛不拔,说什么钱只能用在自己身上,哪能浪费在他人身上。
「当时我一火大,就脱口说,要是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先去抢饶家的铺子!然后就叫我师父发判官檄给他们,因为师父看在我的面子上,一直都没去动他们。结果头一遭被劫,我爹就拎着我的脖子问是不是我勾结盗匪去抢的?
「所以,我师父就教我那么做,他说我越坏,就越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来。而且,因为我是独子,所以要出远门并不容易,爹娘看得我实在很紧,只要走得稍微远一点,就叫来一大堆人跟着我,无论我如何抗议都没用,因此……」
他耸耸肩。「一个会逃家到处游玩的不孝浪荡子,三天两头不回家是常事,只要他们习惯就好了!反正我都在玩嘛!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对吧?所以,当我正式接下魔面判官之后,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掩护了。」
他说的轻松自在,却在姬香凝心湖里暗暗掀起了一阵波涛。
只为了掩护自己另一个身分,他便牺牲了自己的形象,混得一身骂名,让所有的人蔑视他、耻笑他,好使他能更方便去做一些毫无代价,甚至可能会丧失性命的事吗?
换了是她,她做得到吗?姬香凝不禁扪心自问。
「的确,」虎玉喃喃道。「我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哩!难怪这些年来,魔面判官发给饶家外地铺子的判官檄特别多呢!」
饶逸风笑笑不语,并合上眼,姬香凝却是双眸中异采闪烁地凝视他好片刻。
「相公,如果不是大师兄救了你,你会让妾身知道吗?」
「不会。」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你已经够看不起我这个浪荡子了,我怎么还敢让你知道我甚至是官府衙门缉榜单上的头号通缉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