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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痛,不痛喔!待会儿马上就好了喔!”
她那哄骗孩子似的语气,呢喃得端木净尘有点想笑。
她自己才是那个需要被哄骗的孩子吧?
“好了!”
明明很快就可以完成的工作,九儿却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将伤口拭净,敷抹上药,再用他的中衣撕成的布条包裹好。而后他起身,套上外衫,轻柔的目光扫过即将熄灭的火堆后落在她身上。
“姑娘会冷吗?”
“不会,不会,”九儿摇头。“我觉得刚刚好,不热也不冷。”
“那么在下先行送姑娘到山下买套衣鞋换上,再休息一晚之后,明天即可上路到京城,这样可好?”见九儿满眼忧虑地开口要说什么,端木净尘即刻补充道:“请姑娘放心,令姊已由舍弟护送前往京城里去了。”
“我姊姊没事了?”九儿惊喜交集地低呼。
“是的,令姊安然无事。”
“太好了!”在松了口气之余,九儿更是感激不已,遂对他露出羞赧的笑。“谢谢你。”
“姑娘无需客气。”端木净尘浮上一抹温和的笑,同时以沙上覆盖于火堆之上掩灭余火。“那么,姑娘,我们可以下山了?”
“好。”九儿毫不犹豫地点下螓首。
是的,她可以相信他。
暑盛,阳艳。
官道上,一匹乌黑油亮的乌锥马踩著稳健的步伐,以极快的速度奔向白马镇,马背上,一男一女前后依偎相靠。
老实说,这还是端木净尘头一回和女人共乘一骑马。
虽然生性淡然不拘小节,男女共乘一骑对江湖儿女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很不幸的,就像有人天生不喜欢猫或不喜欢狗,女人也是端木净尘不太欣赏的“动物”之一,如同他讨厌蛇、讨厌老鼠一样,这非后天因素,而是天性使然。
所以如非必要,他总是会主动避开女人,尽量减少与女人接触的机会。
即使掉下悬崖时,他曾经抱过九儿,但那也是为了救命;
虽然他曾让她替他疗过伤,可那更是为了安她的心,定她的神;
如今,又因为九儿的两句话,使得他不得不打破另一项毫无瑕疵的纪录。
“我不会骑马。”
不会骑马?
那就坐马车吧!
“马车好慢喔!我想快点看到姊姊,”
的确,有许多捷径是马车走不得的,一般的马车夫也不会赶得太快,除非被盗匪追得尾巴著火。
所以,他们只好共乘一骑,这也是没办法的,不过这也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的各类接触,对于此时此刻与他共骑的这个女人,他竟然没有任何异样的反感。
“九姑娘,饿了吧?待会儿我们先在白马镇打个尖再继续赶路吧!”
饿?
她的屁股都快颠成梅花瓣了,谁还管他饿不饿!
“端木大哥,还要多久才能到达京城呢?”呼呼风声中,她的声音几乎全被吹散了。
“半个月左右吧!”
哇,半个月?那她的屁股还会是她的屁股吗?
也许她应该告诉他,她改变主意不想太快见到姊姊了。
不过……
“端木大哥……”
小镇小饭馆能供应的食物有限,熏鸡、卤牛肉、五香豆乾和馒头,虽不精致,倒也味美实惠。端木净尘安静地吃食,九儿却啃了两口馒头就停下来,两眼悄悄瞅住端木净尘。
“嗯?”
“那个……”拉回眼来盯住手上的馒头,九儿嗫嚅道。“你弟弟……你弟弟真的不会伤害我姊姊吗?”
闻言,端木净尘放下筷子,清澈的黑瞳定定地凝住九儿。
“九姑娘,那日舍弟究竟对姑娘说了些什么,使得姑娘如此害怕?”
九儿迅速瞄了他一下又掉开眼。
“他说……他说他只要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我和姊姊搓成一团肉酱,我就说我不会让他伤害我姊姊,他又说他倒要看看我如何阻止他。”
“原来他竟……”端木净尘眉宇揪了一下,旋即又展开和煦的微笑。“姑娘,在下谨代舍弟向姑娘致歉,由于舍弟曾经历女人颇多折磨,故而……呃,总之,在下敢保证,他只是那张嘴说话难听,心底却非那般凶残,或者他会吓吓令姊,但绝不会真的下手伤害令姊。”
“啊,我懂,我懂!”九儿谅解地点点头。“我也曾经被狗咬过,好痛好痛,也流了好多血喔!后来我一看到狗就拿石头丢它,可是我并不是真的想伤害它,所以我都很小心的丢到它旁边,免得真的伤到它,我只是想吓跑它,希望它不要再来咬我而已。”
比喻得好像有点那个……不过,大约就是如此吧!
“不过,舍弟那张嘴确是不留口德,就怕令姊受不了……”
“不怕,不怕,”九儿咧嘴一笑。“姊姊绝对不会受不了。”
“哦?九姑娘为何能如此确定?”
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两眨。“因为姊姊听不懂啊!”打小被人骂到大,她早已听麻痹了,姊姊更厉害,她是根本没几句听得懂。
端木净尘闻言楞了一下,心中倏起一阵仰不住的趣意,突然很想知道端木劲风究竟会如何应付一个根本听不懂他的冷嘲热讽的女人……不,小女孩。
“令姊她是天生的抑或……”
“天生的,跟我娘一样,所以我也不是很聪明。”九儿继续啃馒头,两眼却瞄著卤牛肉和熏鸡直流口水,想吃却又不太敢动箸去夹。
“其实我爹并不想生我们,可是又不能不生,生下来了想赶我们出去也不行,因此才把我们赶到家里最后面的柴房去住,他说是眼不见为净,虽然其他人常常跑来戏弄我们,可是爹从不来。”所以连她爹长什么样她都不清楚,天知道她碰上的每一个中年男人都有可能是她爹。
剑眉不以为然地耸了耸,但端木净尘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人家的家务事,他也不适宜追究太深。
“那么令堂现在……”
“死了,我娘三年前就病死了,所以现在我只要保护我姊姊一个人就够了。”
总算啃完馒头了,九儿两眼颅著端木净尘,鼓起勇气动箸夹起一片卤牛肉,见他毫无不快之色,这才宛如夹著一片凤凰肉似的,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一脸感恩的表情。
“真的好好吃喔!”她赞叹地低哺。“我从来没吃过肉,以前从厨房里偷到一点肉都是给娘和姊姊吃的,可是机会也不多,能偷到一些剩饭或硬馍馍给娘和姊姊吃就不错了。我娘死了以后,我才能多吃一点,但是姊姊很喜欢吃肉,所以我都把肉让给她,因为能偷到肉的机会真的很少很少。”
话说得理所当然又轻描淡写,听进端木净尘耳里却是如此令人惊异的不可思议。
自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她懂事就开始了吗?
一个尚需要人呵护的小女孩却必须独力保护自己的母亲与姊姊,在众人的欺凌耻笑中求生存,要填饱肚子就必须偷自个儿家里的厨房,她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原以为她会牺牲自己去引开狼群是因为她爱姊心切,不得不如此,没想到竟然是早已担负在身上的责任,理所当然该这么做。
对她而言,这担子不会太重了吗?
“姑娘家里……很穷吗?”
“才不呢!我家好有钱好有钱,房子好大好大喔!”九儿比了一个孩子气的大手势。“除了姊姊之外,我还有四位姨娘,七个哥哥姊姊和六个弟弟妹妹,他们每天都吃大鱼大肉,穿新衣服,有时候我也会好羡慕……”不好意思地垂眸,她又说:“不过,也不是常常啦!真的只是偶尔而已。可是有一回……”
她迟疑了下。“有一回大哥对我说,倘若我愿意丢下我娘和姊姊不管,他就会让我住到前面大房子里吃好的穿好的,但是如果真的不管我娘和姊姊的话,我娘和姊姊一定会饿死的,所以,我宁愿和娘跟姊姊在一起苦一点,也不要过什么好日子,后来我就没有再羡慕过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