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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必从夫(出嫁从夫系列之五)(6)



「还是先讨论随运尾帮船吗?」

「不,先讨论……」白慕天突然停下,望着大厅口捧着托盘进来的年轻人,有点疑惑。「他是谁?」

「嗯?」萧少山漫不经心地瞥一眼。「喔,他喔,他叫阿荣,也是从河南过来讨生活的,不过脑袋不太灵光,又笨手笨脚的,叫他记条说不会认字,要他搬货,十包起码掉九包,没辙,只好让他上这儿来做做杂务,好歹挣个几文钱寄回家乡去养活家人。」

话说着,他悠悠然地跷起二郎腿。

「我想反正他也只是在外头这儿打打杂,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白慕天没吭声,兀自眯起两眼紧盯住那个五官清秀的年轻人仔细端详,深沉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刺进人的心坎里头去。

但见那年轻人个子高挑又挺拔,看上去该是个大男人了,却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盘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十分可爱,还有一张比姑娘家更纤巧红艳的小嘴儿。

这会儿,他正严肃地紧绷着表情,战战兢兢地端起托盘上的茶盅,小心翼翼置放到太师椅旁的茶几上后,这才松了一大口气,泛起一脸纯真憨傻的笑容。

「我没有打翻喔!」

他得意洋洋地说,好像刚刚完成了一件天大地大,足以救国救民的伟大事迹。然后,他又绷起脸来,转身谨谨慎慎的把第二杯茶平平安安地送到王均身旁的茶几上,再对王均绽放出更灿烂的笑。

「这杯我也没有打翻喔!」他更得意了。

话才刚说完,喀啦一声,笑容猝失,可爱的脸儿垮了,他几乎快哭出来地喃喃道:「对……对不起,我……我再去倒一杯!」慌慌张张离开大厅,却又被门槛绊了一跤,砰一下整个人像片门扇一样平铺在地上。

白慕天三人都很清楚的听到他哽咽了一声,以为他就要放声哭出来了,但他马上又吞回去。

「不哭、不哭,男孩子不能哭……」他抽噎着喃喃自语,再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两手胡乱地揉揉胸口、膝盖、手肘……「呼呼就不痛了喔……」而后抱着托盘一拐一拐的离去。

白慕天攒着眉望向萧少山。

「放心、放心,他不会哭,」萧少山忙道。「我已经让康伯警告过他了,再哭就请他走路。」

但是当阿荣回来时,眼眶儿是红的,鼻头也是红的,显然他方才躲起来狠狠地大哭了好一会儿。

「阿荣。」

放好第三杯茶,正待离去的阿荣忐忑不安地回过眸来瞅着白慕天,乌溜溜的眼里盈满晶莹的水气,小嘴儿微微颤抖着,有七分害怕,两分委屈,还有一分无奈。

「大……大爷?」

白慕天把一颗碎银子放在托盘上。「这给你寄回家去。」

阿荣楞了一下,旋即又惊又喜地笑开来,「谢谢大爷!谢谢大爷!」横臂拭去眼角的泪水,欢天喜地又小心翼翼的拿起碎银紧紧握在手心里,怕被人抢似的。「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待他离去后,白慕天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茶──不冷不热、不甘不甜,难喝死了,真是糟蹋了这上好的雨前龙井!

「这两天并没有看见他。」

「他回乡探望生病的老娘去了,半个时辰前才回来。」

白慕天点点头,又问:「他很爱哭吗?」

萧少山很夸张地叹了口气。「何止爱哭,如果不是之前警告过他,保证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都能听到他的嚎哭。不过最可恶的还是大妹子,麻烦大哥抽个空说说她成不成?」

「她又闯什么祸了?」

「也没闯什么祸,就是爱拿阿荣来出气,没事就骂他、打他或叫他罚跪,不然就不准他吃饭,还故意把阿荣扔进河里去冒了好多水泡泡,又不准人家救他,若非康伯及时赶到,阿荣早就去找他老爹爹诉苦去了!」

哼了哼,萧少山又说:「也不反省一下人家为什么不敢娶她,不就是因为她性子太野蛮了,娶回家去不是为自己找罪受吗?」

白慕天沉默片刻。

「我会跟她谈谈。」

「如若大妹子依然不肯听劝呢?」难得开口一回,显见王均也看不下去白燕燕的刁蛮任性。

白慕天又静默了会儿。

「那就把她送回台湾府,再也不许她过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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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守丧的日子是很无聊的,因此断七过后,满儿便跟着表姊妹们上茶坊去帮忙,会上茶坊的客人多半是些高雅的文人,倒也不难伺候,只不过听他们满口之乎也者听得头皮有点发麻。

不过这也是头一回她有机会和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姊妹们和睦相处、联络感情,她们多半都已嫁人,大家可以谈的话题可多了,夫婿儿女、公公婆婆、叔伯姑嫂,衣服首饰,可以骂的就拿出来大家一起骂个痛快,可以献宝的也拿出来炫耀一下,这是女人的通性,要她们不能这么做,简直是剥夺她们人生最大的乐趣。

然而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

「王爷好可怕喔,你的日子很难过吧?」

满儿失笑,尚未回答,身后便传来佟桂不以为然的嘟囔。

「才怪!难过的是王爷吧!」

满儿回眸横她一眼。「佟桂,那桌要沏壶新茶,还不快去!」

这家店到底是谁的呀?

佟桂不情不愿地过去为客人沏茶,满儿这才笑咪咪地转回脸来,对表姊妹们摇摇食指。

「错了,你们看他好凶,其实他很宠我的,虽然不是百依百顺,但只要是我真心想要的,他定然会满足我,即便违背他自己的心意;或者有几回我真的生气了,他还会反过来讨好我,逗我开心,纵然丢尽脸面也不在乎。」

表姊妹们相对而视,羡慕的叹息。

「这样就足够了。」

「对啊,我家那口子永远高高在上,我生气,他就跑去喝酒找快活。」

「我家那位不会喝酒,不过他会躲进书房里,直到我气消了才肯出来。」

「我家相公才可恶,他呀……」

大家七嘴八舌争相讨论男人到底有多可恶、有多卑劣,究竟要踢到地狱第几层才算受够惩罚,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舌头不够长就享受不到这种乐趣了。

满儿含笑不语,静静聆听,无意间瞥见又有客人进来,目光不经意投注过去,双眼倏直,「是他?」随即惊喜地跳起来迎向甫进茶坊里来的客人。「白公子!」

「柳姑娘,你……」白慕天惊讶地停步。「你怎会在这里?」

「这儿是我舅妈开的茶坊。」满儿朝他身后瞥去。「两位吗?来来来,请这边坐,这桌位风景最好,窗外望出去就是珠儿潭喔!」

待佟桂送上龙井与几盘瓜子点心后,满儿殷勤地为客人斟茶,并寒暄几句。

「白公子也住这儿吗?」

「不,我来找朋友。」白慕天的神情语气很显然的温和许多,不再那么冷漠。

是因为他们彼此已不算陌生人了吗?

「原来如此,那……」满儿转注一脸好奇的萧少山。「这位是白公子的?」

「义弟,萧少山。」

「原来是萧公子……」又来回客套数句后,满儿决定把握机会把话问个清楚。「呃,白公子,老实说,我一直想问你,船抵拱宸桥那天,你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否答应让我为你作媒了呢?」

作媒?

萧少山险些失声叫出来,白慕天及时横去一眼,他才勉强硬吞回去。

「我是说,」白慕天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来轻啜一口。「倘若对象是姑娘你,我或者愿意。」

铿锵!

茶杯倒了,萧少山指着他啊啊啊,双眼圆凸,惊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满儿更夸张,先是怔楞地眨了一会儿眼,猝而惊诧地「咦!」一声,从椅子上跌到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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