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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爷,奴婢终于找到您了!」她终于找到人,也终于忍不住大哭出来了。
金禄居然坐在一个字画摊位后在替人画像,一见到佟桂,两眉便锁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呜呜呜,」佟桂哭得更大声,简直惊天动地。「夫人被衙差抓到总督衙门……咦?爷呢?」
☆ ☆ ☆
由于总督府不能随意进入,塔布只好藏身在总督府皂隶房的屋顶上,恰好可以窥见大堂之内的动静。
「大胆刁民,竟敢胡言乱语污蔑本官的名声,该当何罪?」
「倘若我说得不对,大人又何需怕我说;倘若我说对了,大人更不能阻止我说,因为我说的是实话!」跪在堂下的满儿义正辞严地说。「所以,除非大人业已承认我说的是事实,不然就该让我说!」
堂案后的田文镜窒了窒。「好,你说,看你是要污蔑本官营私负国或是贪虐不法,本官任你说,之后再来治你个造言毁谤朝廷命官之罪!」
满儿微微一哂。「不,大人,我知道你为官廉洁,就这点而言,你确实是个清官,你要铲除贪官,要清理亏空,那也是好事。可是,大人,你不该强逼百姓去垦什么荒,垦出一亩庄稼就恨不得报两亩,垦不出来也假报丰收仍暴敛钱粮……」
田文镜面色骤变。
「……山东河南有水患,大人亦匿灾不报,朝廷要蠲免钱粮,大人竟无视流离困顿的百姓业已无以为生,硬是婉拒朝廷的德政,然后苛刻搜刮以照额完兑,只为了谎报政绩以媚君颜,生恐失去皇上的宠信……」
田文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逼得百姓不得不逃到李卫那儿去讨饭,祥符、封丘那里还有人鬻卖子女,人家是已经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那么做,大人竟然还不知要反省自问做错了什么,仅仅下令百姓不准鬻卖子女,其他的你一概不管,大人这不是硬生生要断绝百姓的生路吗?」
田文镜的神情难看到了极点。
「大人是清官,但起码青菜萝卜还活得下去,可是百姓已经连啃树皮都活不下去了,大人这清官做得又有何意义?或许大人认为拿百姓的性命去换皇上的宠信,值得……」
☆ ☆ ☆
「爷,您来了!」
塔布总算能松下一口气,旋即一把抓住正待飞身下去的主子。
「不,爷,夫人说了,之前田文镜曾被刚正不阿的李绂弹劾,是皇上偏宠田文镜,以致李绂反被他害得丢官抄家,还差点掉脑袋,所以这会儿她要看看田文镜会对当面指责他的『百姓』如何?是从善如流?抑或是……」
「够了,她究竟想要如何?」
完了,肯定是不高兴见到福晋跪在那里,主子的脾气上来了。
觑着主子那张阴郁冷森的脸,塔布不由心惊胆战地咽了口唾沫。「夫人说……说除非她有危险,否则不准救她。」
「……那女人,为何就不能安分一点!」
塔布不敢吭声,连瞄也不敢多瞄上一眼,不过他敢打包票,福晋一定会后悔死了,因为她这一多管闲事,把酷王爷也给「管」回来了!
☆ ☆ ☆
「住口!」
无视于须发皆怒的田文镜,满儿继续往下指控。
「……若大人要说是大人的属吏有所欺瞒,因此大人对百姓的困苦实是一无所知,那我还是要说,大人上七十了吧?年纪大啦,既然精力不足以承担河东总督的沉重职务,只能任由属吏欺诳,那么大人就该退开让其他……」
「住口!住口!住口!」田文镜气得站起来大骂。「你这无知刁女竟敢在这大放厥词,想我田文镜自蒙皇上……」
「不用说那些,我只问一句,」满儿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说的是实话或为不实传言?」
「自然是不实传言!」
「那为什么李卫那边跑去那么多从大人这儿逃去的难民?」
田文镜一时哑口。
「为什么大人的衙役要向一个连饭都没得吃的老人家强征赋税?」
满儿咄咄逼人的一再质问,问得田文镜张嘴说不出半字辩词。
「为什么……」
惊堂木猛拍,「住口!你这无知刁女……」田文镜老羞成怒了,「竟敢妄言污蔑本官,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呀,给我掌嘴!」话落,丢下六支火签。
一支火签五下,六支三十下。
侍立两旁的衙役当即应声上前,两个抓住满儿,一个取来「皮掌」──用这种特制皮掌掌嘴,用不着几下,两、三下就够把人的牙齿全给敲落,要掌刮满儿三十下嘴是存心要她变猪头。
在这种状况下,换了是其他女人,早就扯开嗓门呼爹喊娘了,偏满儿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还满不在乎地对田文镜笑。
「你掌不了我!」
田文镜一听更是怒极,惊堂木又拍。「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给我掌嘴!」
「是,大人!」
说时迟那时快,皮掌高高扬起正要落下,忽地人影一闪,几声惨叫,再定睛一看,那三个衙役已然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又颓然滑下,满嘴都是血,还有一颗颗类似花生米的东西夹杂在血水里淌落地面。
敢情他们的满嘴牙先被敲光了。
田文镜又惊又怒,正待开口咆哮,忽又一窒,随即慌里慌张地离座趋身向前,端端整整地哈下腰去。
「下官河东总督田文镜见过王爷。」
但没人理会他,跪在地上的满儿被扶了起来,抬眸一看,嘴角不由心虚的勾起假笑。
完了、完了,那张娃娃脸那么黑,呜呜呜,允禄回来了。
「哈哈,老爷子,你来啦。」
她猛打哈哈,希望能混过这一回,可惜那双冷冷俯下来注视她的瞳眸透着无可妥协的怒意,摆明了不给她混。
「究竟何时你才能改去惹是生非的毛病?」
「人家哪有惹是生非,明明是田文镜太混蛋,做错了还不敢承认嘛!」
满儿振振有词地反驳,田文镜竟还不知死活地抬起老脸大声怒叱。
「你这刁女……」
「大胆,你竟敢叫本王的福晋为刁女!」允禄吼得比他更大声。
大惊失色,田文镜骇然跌坐地上。「福……福晋?」
「不管我是刁女或福晋,我刚刚说的可都是事实。」有允禄做后盾,满儿更不肯轻易饶过他。「我知道你是真心想替皇上办差,但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这也是无可奈何,皇上当能谅解,所以,回京去吧,别为了你的虚荣心而苦了下面的百姓,他们真的很可怜啊!」
「但下官……下官……」
「田文镜,听到福晋的话了,」允禄不耐烦地打断田文镜不甘心的迟疑。「自个儿回京去!」
回京?
「不!下官不服,王爷岂可仅听信福晋一面之词,便判定下官的罪!」田文镜连忙爬起来大声抗议。「王爷英明,理当明白妇道人家耳根子软,福晋之指控定然是受人煽动,待下官查明……」
「查明什么?」满儿忿忿道,真的有点生气了。「查明是谁告诉本福晋这些事实,好让你去反咬人家一口,就像你整倒李绂那样吗?为何到现在仍不知要反省?难道你真的都看不见老百姓过得有多辛苦吗?」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是怎样啊?
都活了这大把年纪了,也不回家去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快快活活地做个称职的老人家,偏偏恋眷官位不舍,赶不走、骂不走,踢也踢不走。
明明没有意愿尽心体恤民情做个好官,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一心只想发挥那令人深恶痛绝的严苛制事「才能」,整得老百姓叫苦连天,他还在那边得意洋洋说自己是个多么能干的清官,照她来看,雍正初年的整顿亏空应该交给他来办才对,包管办得有声有色,谁也逃不掉。
但让他来作父母官,却只可怜了老百姓,他若是挂点了,河南山东百姓八成都要放鞭炮庆祝,一路放到过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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