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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黑林中,蓦然响起一声压抑不住的啜泣。
“可恶,人家是为了你才心甘情愿忍受这种怀胎的辛苦和生产的痛苦,你居然嘴巴一张就把一切都抹杀掉了!什么女儿是你的,我无权置喙,这难道是从你肚子里进出来的吗?”
一把恨恨地抹去泪水,哭声更大了。
“亏你这么聪明,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吗?说说如果女儿像你,你才给人,如果像我,打死你也不给!我宝贝儿子宝贝的要死,因为他像你,为什么你就不会说想要一个像我的女儿?”
又抽鼻子又哽咽。
“可恶!可恶!可恶!你这个大笨蛋!要是你真敢把女儿给人,我就带儿子离开你,反正你也不希罕儿子,更不喜欢女儿,那生他们的我就更没什么了不起了,你就一个人去亲你皇阿玛的屁股,舔你四哥的脚丫子吧!”
愤然起身。
“不对,我才不会让你把我女儿给人,你不要,我要!等一回京后,你一定会先忙着去谄媚你皇阿玛,讨好你四哥,那时候,哼哼!我就乘机带儿子逃得远远的,你就拿两颗鸡蛋去给你四哥吧!”
语毕,她粗鲁地又擤鼻涕又横臂抹去泪水,这才摸黑离开了树林,悄然地,一抹黑影也随她身后离去……
翌日一大清早,满儿又单独走出了房门。
“福晋,您……又要自个儿出去了?”塔布忐忑地问。
“没错!”满儿傲然扬起下巴。“一样,你们两个给我看紧爷,别让他跟着本福晋,否则本福晋就叫他去死!”说完,她再次扬长而去。
塔布与乌尔泰面面相颅。
只一会儿,胤禄也出来了,这回,塔布嘴巴才打开一半就定住了,同乌尔泰一样,两人都呆呆地看着胤禄背着手跟出去,没人拦阻他,因为……
两人相对一眼。
搞定了!
********
清河坊至众安桥一带是杭州城内最繁华热闹之处,到处是买卖关扑,酒楼歌馆,熙熙攘攘,人烟浩穰。
打一走出客栈之后,满儿就在这一带到处打听哪儿有宅子要卖,她准备先买下宅子来,将来带儿子逃出京后,才有个地方可去。
不知道从胤禄那儿摸来的三千两银票够不够?
她暗忖,同时快步走向朝天门方向。
可是不过一刻钟后,她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那栋前两天刚卖掉的宅子,现在才知道没银子很难过,有银子也不一定好过。
“哎呀呀!这位小娘子,怎地哭丧着个俏脸儿呢?让人瞧着可真心疼哪!敢问小娘子是哪儿不舒坦么?”
欵?这声音、这语气腔调……
满儿猛然回眸,失声惊呼,“金禄?!”
笑吟吟的大圆眼闪耀着纯真的神采,樱桃般的小嘴儿愉快地轻扬,苹果般的双颊嫩红嫩红的,还有一脸的活泼顽皮,不是金禄是谁?
“嘻嘻嘻,小娘子,可不正是夫君我么!”
满儿不禁错愕不已。“你……你……你……”莫名其妙“跑出来”干什么?
笑容倏地消失,金禄委屈地抽了一下俊挺的鼻子,“我不想让娘子叫我死么,”他可怜兮兮地说,眉眼儿还故意眨呀眨的,看上去不只不可怜,简直滑稽得要死。“还没瞧见我可爱的女儿,我怎舍得死!”
一掌拍开他摸过来的贼手,“笑死人了,”满儿恨恨道。“你又不想要女儿,还说什么舍不舍得!”
“谁说我不想要?”
金禄马上又不怕死的凑过来,甚至当街抱住了她,幸好这条僻静的街道两旁俱是深宅大院,这种时刻正是人烟最稀少的时候,尤其这会儿根本看不见半条人影,否则某人就得因为破坏善良风化的罪名去蹲蹲大丰了!
“我是怕生出来模样儿像我么!”
“像你有什么不好?”
金禄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大眼儿眨呀眨地瞅着她,好象在说:像我又有什么好?
满儿不觉噗哧失笑,旋即又板起脸来。“说不定像我呀!”
“那敢情好!”金禄大眼儿一亮。“咱们只好加紧手脚再‘做’另一个了!”
“呃?”
“‘做’出另一个模样儿像我的女儿给四哥啊!”金禄用那种“你真笨”的目光白她一眼。“我可从没打算要把模样儿像你的女儿让渡出去,怎舍得?”
满儿哼了哼。“你昨儿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可不都要怪你么,谁让你老是在我面前说儿子模样儿有多么多么像我,我是愈听愈搓火儿,倘若那不是你生的,我马上丢出去任人捡!”金禄噘着小嘴儿咕咕哝哝的。
忍不住又笑了。“可是我就喜欢像你的呀!”即使明知道当他是胤禄时,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儿都绝不打半丝折扣,可若他是金禄的话,吐出来的词儿十有九成是在放屁,但只要听得他说了——管他是胤禄或金禄,她就很开心了。
“我可讨厌得扎实!”
“不行,”满儿摇摇头。“像你的女儿我绝不给人,若是像我,就给你送。”
“别傻冒儿了,你舍得我可舍不得!”金禄瞠怨地横她一眼。“不成,要给就给模样儿像我的,那种货色我一眼儿也不想瞧见!”
满儿啼笑皆非地推了推他。“什么那种货色?又不是窑子里的姐儿!”
“我不管,我不管!”金禄居然撒起赖来了。“要给就给模样儿像我的,模样儿像你的打死我都不给!”
瞧见他这种模样,不知怎地,满儿就是气下起来。
“那要是一半像你,一半像我呢?”
“欵?”金禄呆了呆。“那……我没想到过耶!”
入眼他那副傻样儿,满儿终于憋不住笑开了嘴,“那就从现在开始想罗!”一转身,她反抱住他的手臂。“走了、走了,我快饿死了,去吃饭吧!你可以边吃边想个痛快。”
“又搓饭?”金禄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三个多月里来,娘子你逼我搓的还不够多么?”
“还真敢说!”满儿好玩地举高手去揑揑他滥红的腮帮子。“没有我逼你搓,你能回复到这么可爱的模样吗?”
抚着自己被揑痛的腮帮子,金禄委屈地瞄下眼去瞅着她。
“难不成娘子是因为我这般可爱才嫁给我的么?”
“答对了!”
“那若是为夫我老了呢?”
“放心,你老了还是会很可爱!”
“……娘子你还是早点叫我死了算了!”
满儿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前头巷子里突然冲出一个人,还连带一声尖锐的哭叫,吓得他们猛一下被钉子钉住了脚。
“不去!我不去!打死不去!”
另两人随后追出来。
“不去也得去!”
“咱们都得去!”
三位都是小姑娘,容貌酷似,一位不过十多岁,一位十六岁上下,第三位二十岁左右。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十二岁,为什么要我去给那种浑身瘴气,既粗鲁又野蛮的满人将军作妾?不管,不管,这都是爹害的,是爷爷害的,你们若硬要逼我,我宁愿死!”
“我也不想啊!可是为了柳家的香烟,不能不呀!”十六岁上下的女孩儿满眼沮丧地低喃。
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神情更是苦涩。“唉!拿柳家所有的女孩儿去保柳家所有的男孩儿,追根究柢是因为爹和两位叔叔闯的祸,还有爷爷的顽固,却要拿我们来承担后果,难道女孩儿真这么不值钱吗?”
满儿静静地望着那三个女孩儿不吭声,可也不再动了,只抱着金禄手臂的两手使力得紧,后者好奇地看看她,再瞧瞧那三位姑娘,目光困惑不解。直到那三位姑娘中年纪最大的那位瞥见了他们,蓦然扬起一脸惊讶之色。
“满儿?!”
满儿一震,怱地侧首朝金禄看去,金禄立刻回以灿烂耀眼的纯真笑容,就那样一个单纯又真挚的笑容,满儿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绽出笑容,连带着抱住他的手也放松了,然后,她平静地转回去面对那三个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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