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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不交替(3)
作者:姜楠 阅读记录
陈磊也懵了,但他距离更远,只能反映慢半拍地去问隔壁座的王嘉:“周遇怎么了?”
放映厅里由此引发了一场骚动,可那一切通通被周遇抛诸脑后。
她从电影院一路跑出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早上那个噩梦里,她父亲为什么会在7月9号那天跳楼自杀,为什么她在错觉中看到谢臻的时候会莫名恐慌,她全都想起来了!
晚霞红得古怪,像是给半边天都泼上了鲜血。
周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到了家。
可是,已经迟了。
自家那栋楼周围人头攒动,被堵得水泄不通。邻居大婶看见周遇就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周遇,你家里出事儿了!”
穿过围观的人群,警车的红蓝光刺目地闪烁,占据了她全部视线。
救护车停在稍远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另一个方向抬出来一个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的女孩儿,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少年人紧随其后,一手挥开周围的人群,神色狠戾。
女孩儿的胸口上插了一把刀,医生死死按着伤口,招呼着将她送上救护车,少年也紧跟着跳上了救护车。
车门缓缓关闭的一瞬间,少年抬头,往周遇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令她遍体生寒,一阵晚风吹来,明明在夏天,风却像刀子一样刺着她的肌肤。
周遇认出来——那是谢臻,还有他的妹妹谢云。
谢云中刀,被送上救护车抢救,但是没用了,哪怕谢云此刻就躺在手术台上也没用。
周遇知道,来不及了,谢云马上就要死了。
她霍地扭头,看见警察从居民楼里扭送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他衣角染着血,惶恐不安。
鲜血浓稠的红,傍晚微腥的风,死去的谢云,和被警察带走的周家富。
这一刻,周遇前所未有地清醒。
她全都想起来了!
为什么早上那个噩梦里,父亲会在7月9号这天跳楼自杀。
一切要从今天说起。
2010年6月19号,谢臻年仅十五岁的妹妹谢云被人杀害,随着调查深入 ,周家富成了唯一的嫌疑犯。
二十天之后,走投无路的“杀人犯”周家富在看守所跳楼自杀,也死于这个夏天。
意识到早上的噩梦成真了,周遇失控地挤进人群,头发被刮得凌乱,发丝遮盖住半张脸,她死死地抓着周家富的手臂,不肯松开。
她看着周家富,又看向警察,哭腔颤抖,“爸,不要带走我爸,你们放开他,求你们了,放开我爸……”
周家富脸色煞白,慌乱而无措,“小遇,我没杀人,真的不是我!”
周遇被拉开,有几个邻居死死地拉着她,先前和她说话的大婶苦着脸劝她,“你爸杀了人,警察得把他带走调查,小孩子别捣乱啊。”
“不是的,他不是的,人不是他杀的!”
大婶看她的目光多了两分怜悯,“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但是这事儿得等警察调查,你爸要是无辜的,肯定就放回来了。”
周遇疯狂地摇头,她不懂,他们都不懂,这一去,她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看周家富就要被塞到警车里,周遇蓦地爆发出一声尖叫,如同一只失怙的小兽,尖利的喊声刺破喧嚣的黄昏。
警察的辖制下,周家富拼命回过了头,“小遇,回去,别看我,回去!等你妈妈回来!”
周遇死命挣扎想把父亲拉回来,可她的力气远远不够,筋疲力竭那一秒,她认命地闭上眼睛,放任黑暗来袭。
第3章 第二次轮回
骤然惊醒,周遇额头上全是冷汗。
她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像是刚刚体验过一场极其刺激的经历。
谢云胸口插着刀,谢臻愤恨狠戾的神色、父亲被推上警车……
陷入昏迷前的画面再度涌上。
可是画面并未停在周遇昏迷前那一刹,还在延续——
2010年7月9号,“杀人犯”周家富跳楼自杀,很快,方玫卖了房子,带着十八岁的周遇搬离淮阳市。
家里生计愈发困难,方玫终日操劳,身体渐渐垮了,遭遇巨变后,周遇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草草念完大学,踏入社会。
一晃,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周遇的生活成了一滩死水,唯一的涟漪是二十八岁那年,母亲胃癌住院。
生命最后时刻,方玫躺在病床上,面容灰败憔悴,终于吐露这些年耿耿于怀的心结。
“你说你爸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方玫粗粝的指腹揩过周遇眼角,目光痛惜,“妈没多少日子了,以后,就只剩下我姑娘一个人了。”
办完母亲的身后事,周遇回到那个老旧的两室一厅里,收拾母亲的遗物。
主卧抽屉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周遇奋力一抽,抽出一张老照片。
是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母亲微笑着抱着年幼的她,父亲站在母亲身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那模样不上镜,却真情实感。
照片上周家富的脸庞被抚摸了太多次,已经泛白模糊,左上角缺了一块,是刚刚被周遇用力扯坏的。
残破的全家福,像极了一家子此刻的真实写照。
周遇盯着全家福呆呆看了很久。
久到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狂风卷起粗粝的石子砸在窗户上,一种难以言说的窒息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一道闪电从城市的上空歪歪斜斜地劈下来,紧接着,天边响起沉闷的、连绵不绝的雷声。
2020年夏天的第一场雨,在深夜时分轰然而至。
周遇伴着夏日惊雷沉沉睡了过去,那张老旧的全家福,就摆在她的床头。
“全家福?”周遇喃喃自语。
脑海中不断涌上的画面,至此,终于彻底停止。
她想起早上的噩梦里,也有这样一段——梦里的自己穿着一身黑衣服,在母亲房间的抽屉里翻找着什么,最后找出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她的头发扎成低马尾,脸和气质看起来成熟得远远超过了十八岁,如果非要判断年纪的话,应该在三十岁上下。
直到这一刻,周遇才彻底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早上那真的只是个噩梦,怎么可能如此精准地告诉她父亲是怎么出事的?
甚至连那个凶杀案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死掉的人是谢云,都分毫不差?!
难怪,早上从噩梦惊醒后,那股巨大的恐慌和后怕迟迟没能散去,就好像她曾经亲身经历过父亲跳楼自杀这件事一样。
原来……她以为的现实,不过是个梦。
噩梦里的十年后,才是属于她的现实!
她不是那个还有未来可以期待的十八岁女孩儿,她是二十八岁,早已经一无所有的周遇。
恍然大悟的周遇,前所未有地疲倦。
她觉得好累,除了睡觉之外什么都不想做。
周遇无视身上黏腻难受的冷汗,重新躺了回去,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脑子里仿佛有个声音在默念:睡吧,睡过去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有一两分钟,也可能更久,屋外响起两下敲门声。
周遇没有动弹。
肯定是幻觉。
才给母亲办完身后事,家里只剩她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敲门声?
周遇把被子盖过头顶,裹得更紧了。
忽然间,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门后,中年女人笑容温和地看着周遇:“醒了?醒了刚才叫你,怎么不说话啊?”
周遇呆呆地看着门口站着的方玫。
跟记忆中一样的短头发,浅蓝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裤子,却比记忆里年轻得多。
如果说刚才的敲门声是幻觉,那现在这一幕呢,也是幻觉吗?
“这孩子,睡傻了?还愣着干什么,你爸已经快做好早饭了,赶紧去洗漱!”见周遇还是没反应,方玫直接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