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楼道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声控灯熄灭，四周陷入了黑暗中。潮湿的霉味儿扑面而来。

程敟就那么在黑暗中坐着，过了有那么几分钟，身后的门被打开，许婆婆的声音传了出来：“小程？”

程敟双手用力的揉搓了一下脸，站了起来，脸上恢复了平时的笑意，问道：“您怎么还没睡？”

“我听见你和人说话，又没听见你的脚步声上楼，所以出来看看。你没事吧？”老太太的脸上带着担忧。

“没事，就有点儿累了，想休息一下。不早了，您赶紧去休息吧。”

许婆婆应了好，让她有什么事就给她打电话。

程敟应了好，看见她关了门，这才慢慢的上楼。

隔几日拆迁案开庭，邵洵的团队在不知不觉间收集到了不少证据，打得对方措手不及。但官司赢得并不容易，算是险胜。

对方律师和高层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到停车场后便匆匆离开。

邵洵的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同平常一般。他的行程忙，还要去见客户，临走时让朱律师带程敟去一趟老城区见几户人家。

这是程敟第二次来这边，虽是在打官司，但也没有能阻止开发商拆迁的脚步，许多房子都已经被推倒，满目疮痍。

朱律师在来前特地的买了两袋水果，程敟有些奇怪。待到到了地儿，才明白她为什么会买水果。

她们去见的那两户人家，一家儿子残疾，常年卧床甚至没有自理能力。俩老口都已经七十多岁，平常靠捡垃圾以及政府补贴度日。另一户人家则是有重病的孩子，为了治病早已经家徒四壁，现在等着拆迁房子后给女儿筹集手术费用，但哪里想到，赔偿远远低于预期。

见着他们，夫妇俩跪在地上，请求他们替他们讨回公道，他们不需要多高的赔偿，只需得到正常的赔偿即可。那对他们来说不仅仅只是钱，而是女儿的生命。

朱律师来了几次，但还是忍不住的湿了眼眶，一边将他们搀扶起来，一边背过身去擦拭眼角。

两人在这边待到六点多，谢绝了他们热情留吃饭的邀请。出了城中村，两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朱律师还有事儿没交代完，正好是饭点，于是便让程敟一起吃了饭再回家。这边人口密集，吃的东西很多。很多老店都是几十年传承下来的。

两人最后去吃火锅，坐下后朱律师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给程敟倒了一杯茶，说道：“每次过来心里都很难过，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既颓丧又气馁，程敟轻轻的说道：“不算是无能为力，你现在就在帮他们。”

朱律师摇摇头，打起了精神来，说：“邵律的意思是让你把稿子往煽情了写，一定要引起大众的共情。当然，事实也本就如此。律所里其实也举行过捐款，但你知道的，大家能力都有限，不过只是杯水车薪。”

而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如果按照现在的拆迁标准，他们几代人都在这儿生活，最后却连最基本的容身之所也不会有。

老林家里没有任何经济来源，赔偿的钱就算是够首付，但也无法去还几十年的贷款，甚至不知道该往哪儿。

小英家里只求能保住她的性命，但就算舍出全家的容身之所，黑心的开发商也要从中克扣。吃的是真真正正的人血馒头。

其实在断水断电的情况下，还仍旧坚持住在这儿的人家，哪一家没有苦衷。如果有足够的钱，又何苦在这儿受罪？而他们所争取的，不过是属于自己的正当利益。

底层的人发声是如此的艰难，就算是走投无路，也无处可诉。

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服务生端了锅底上来，朱律师才打起精神来，说：“好了不说这些了，吃饭吧，我都快要饿死了。”

今天这场官司本就耗心力，她和程敟中午为了赶过来都只吃了面包，这会儿早就已经饿了。

吃饭时两人谈着工作，吃完饭程敟抢着买了单，朱律师回家休息，她则是赶回单位去加班。

她知道邵洵是为了打舆论战，和老戴商量后没有一次性将稿子刊登出，分成了几期。除了这两户人家，她还打算明天继续过去采访，打算出几篇他们在断水断电之下艰难不易的生活。

稿子一经登出，果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有许多市民特地的给他们打电话，询问老林和小英家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他们打算过去探望。

单位的电话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响过了，老戴跟打了鸡血似的十分高兴，让程敟赶紧继续出几篇同样引人注目的稿子。也组织了单位的员工，自愿给那两家人捐款。

程敟一向都是抠抠搜搜的，这次捐了半个月的工资，是单位里捐得比较多了。

徐晨诧异，说：“你捐那么多干什么，表示表示心意就行了。”也不是她冷血，跑社会版块的，见过许多可怜的人和奇葩的事儿。每个可怜的人都捐款，那也不用活了。

程敟笑笑，说：“我最近都在做兼职，还算是宽裕。”

徐晨拍了拍她的肩，说：“还是我们小程善良，连吃饭都想省的人，捐那么多出去我都替你肉疼。”

第47章 突然

程敟一连几天都在忙，这天还没下班就接到了林巍的电话，提醒她记得去邵洵那边打扫。让她直接去就行，他已经和门卫那边打好招呼了。他担心她忘记，所以特地打了电话来提醒她。

程敟这几天忙得团团转，是差点儿把这事儿忘记了。难得的不用加班也不能早点儿回家休息，下班后便直接赶往邵洵家。

她以为邵洵并不在，谁知道他竟然是在家的。她还在车上时就又接到了林巍的电话，让她在楼下的超市买了菜上去，今晚还是得做饭。

程敟暗暗的叫苦不迭，但也不能推辞，应了下来。

拎着菜匆匆的上楼，打开门，就见邵洵正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翻看文件，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

她客客气气的同人打了招呼，然后拎着菜直奔厨房。

上次来她直接便开始做卫生，今儿人在家里，显然是得先弄饭吃。为避免被挑刺儿，她做菜前特地的去询问了邵洵的意见，这才开始做。

一个人的饭菜容易做，不到一小时她就在桌上摆上了两菜一汤。她很自觉，没有继续呆在客厅里，转身回厨房，打算先去打扫厨房的卫生。

但才刚转过身，就被邵洵就叫住了，他似笑非笑的说：“坐下一起吃吧，别弄得我跟周扒皮似的。”

程敟本是想拒绝说不用的，见邵洵的视线一直停在她的身上，硬着头皮的应了下来，去厨房重新拿碗筷去了。

坐下吃饭时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吃了一会儿后邵洵突然开口说道：“程记者最近风头挺盛？”

因为报道拆迁的事儿，她最近连连的受表扬。

但在邵洵面前她可不敢居功，赶紧的说道：“这都得多谢邵律您提点。”

邵洵睨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程记者感谢错人了，你要感谢也应该感谢闵律才对。”

这一向是个鸡蛋里挑骨头的主儿，她也不能否认闵律帮了忙，讪讪说，“也该感谢闵律，改天一定请您二位吃饭。”

邵洵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说：“程记者在职场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讽刺她的情商低。

他说得的确没错，她确实不是圆滑的人，要不然这么几年了，在单位也不是小透明的存在了。

程敟悻悻的，没有吭声儿，埋头吃起饭来。

吃完饭，她开始打扫卫生。邵洵今晚好像很闲，没有去书房处理公事，而是一直站在阳台上抽着烟。这让程敟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晚上在邵宅碰见他的事儿，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飞快的打扫着卫生。

稍后打扫客厅时，邵洵坐回了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