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过身目光朝程何钧脸上一转：“还要谢谢你，那天要是没你帮忙……”

“不对啊！”孙飞抢话道，“那时候是我让你找的他，要是没我你也完不成吧！”

“好好好，谢，都谢行了吧。”她看了眼满到杯口快要晃出来的酒，大声道，“都在酒里了，我干了啊！”

说完，方悦然咚咚咚一口气全喝完，她反手把杯子倒过来，一滴不剩。孙飞大喊痛快，小航跟着鼓了两下掌，她舔舔嘴角得意地笑起来。

一旁的程何钧抬眼看向她，也跟着笑了笑。

这顿饭一直吃到八点多，去岛上的最后一班船在九点半，方悦然执意要送他们上船。

五个人骑着单车朝渡口行进，三月份的南方，夜里已经没那么冷了，风吹着她的马尾辫洋溢着与学生无异的青春气息。

一到码头，孙飞说啤酒喝多了尿急，非要拖着老刘和小航去厕所，唯独剩下了程何钧。

方悦然也喝了不少，身上有点发热，俩人干脆走到室外去吹风，海水映着岸边的光亮规律地浮动着。

“今天谢谢你替我挡酒啊。”方悦然说。

他笑笑，没吭声。

码头前方的海面乌漆墨黑，只能听见浪潮起伏，程何钧独自转到下风口去，打火机啪嗒一响，黑暗中燃起一个微小的光团。

方悦然盯着那个时明时暗的点说：“我上次跟你说的工作的事，你不再考虑考虑？”

他“嗯”一声，烟头的火光上下动了动。

“笨得要死。”她低声骂了句。

程何钧轻笑两声，他半仰着头，吐出的烟雾很快吹散在风里，他说：“岛上挺好的，漂亮。”

漂亮！又是漂亮！

看女人要漂亮的，连工作的地方都要挑挑拣拣，得风景漂亮。

方悦然气不打一处来，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瞎操心，全白说。男人就是感官动物，对他能有什么要求？

方悦然脑门直涌上一股怒火：“说你有病都是抬举你了！你一个男的能不能有点人生规划啊！”

“方悦然。”

正在气头上，忽然被没头没脑地叫了声，她不由一怔。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念自己的名字。

用了二十多年的三个字，此刻从他嘴里用低沉平缓的语气说出来，竟变得有那么一点好听。

“干嘛？”她歪着脑袋，装作不耐烦。

程何钧转头面向她，却微微垂眸，半张脸藏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烟头的雾气从他脸颊飞过，他低声说：“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末班的渡船慢慢出现在视野里，汽笛声顺着海面扩散至远处。

风好像更大了，把今夜微醺的醉意吹得荡然无存。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风平浪静

三月中下旬开始，这里的天气逐渐转暖，近两年市里一直在大力发展岛上的旅游业，所以今年入春后游客明显比以往增多了。

海滩边除了度假旅行的家庭还有不少来拍照的年轻女孩儿和情侣。

人群中有个女人很是惹眼，她穿着一条轻薄的吊带裙，鼻梁上架一副墨镜，戴着宽沿草帽，口红的颜色异常艳丽，让经过的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站在岸边前前后后扫视整片海滩，对身旁的男人说：“这地方也就这样嘛，要不是时间紧我肯定不来。”

“不是挺好的，干干净净。”男人叼着一根烟，皱眉避开刺眼的阳光。

女人哂笑，用手扇扇风：“去帮我买杯饮料吧，太阳晒死了。”

“行，大小姐。”男人拖长了音调，笑着搂了搂她的腰，随后松开手往后面的饮料店走去。

她自然而然地坐在沙滩上，身边两个小孩在一铲一铲地挖沙然后堆起来，也不知道堆的什么，她百无聊赖地盯着看了会儿。

余光里闯入一个身影，从面前走过时挡住了半边阳光，她瞥了眼，忍不住偏过头，抬起墨镜腿细看，目光跟随了会儿，她tຊ起身大步走过去轻拍了下那人的肩。

那人回头看了看，她立马摆摆手笑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对方没说什么就转身走了，她眺望远处，神情微妙地笑了笑。

男人买完饮料回来坐在她身旁，她笔直修长的腿往前一伸，两手后撑在细沙上，看着人来人往说：“你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谁？”

她扬眉笑笑：“你妹妹那个跑了的男朋友。”

“你确定？！”他将信将疑。

“八九不离十吧。”她拿过饮料喝了两口，吸管上留下了一点浅浅的口红印，“当初他打我们家小辉的监控录像，我可看了好几遍呢，认人的本事我还是不差的。”

男人立马站起来眯着眼四处搜寻，他把饮料往她手里一塞，准备去找人。

“乔恒，你去哪儿？”她一把拉住他手腕，“他今天应该不会露脸了。”

乔恒定立在原地，重重地呼出口气，一旁的孩子已经把沙堆垒得很高，跑到远处兴冲冲地挖贝壳去了。

他趁人不注意，一脚踹散。

杨婧风把墨镜推到头顶，瞪了他一眼：“幼稚。”

乔恒两年前去了深圳，那里是杨老板的老家，也是他白手起家的地方。凭着一间酒吧赚到了第一桶金，之后，深圳的夜经济不断发展，开店的、做生意的蜂拥而至，他的空间逐渐被挤压，想在这里发展的念头只能转到别的地方去，但那间酒吧，他多年来始终不舍得关门。

乔恒去深圳就是为了接下这间已经不景气的门面，打算顺了老板的心思，做大。

恰巧刚从国外回来的杨婧风也是这个想法。

两人一拍即合，杨老板便也默认了，给了一小笔资金，放手让二人去做。

之后两年里，他们陆续拓展和吞并了三家酒吧，算是在深圳取得了一席之地，营业额也节节攀升。

杨婧风和乔恒不出意外地好上了。

这次他们要去临海城市探探行情，顺路过来玩两天。

第二天下午，杨婧风在酒店做SPA，定了四点出发，乔恒懒得等，想都没想就去了昨天那片海滩。

今天游客依然不少，他透过墨镜镜片一个个看过去也没发现要找的人。

躲够好啊，他想。

乔恒四处乱逛找不到没什么线索，脑子却不由自主里涌上很多事，渐渐累积成一股火，可眼前他连个目标都没有，只能憋在心里。

看看时间，杨婧风大概还有半小时结束，他最后看了眼碧海金沙艳阳天，放弃了。

乔恒甩甩鞋子往马路上走，一个女孩擦身而过，两手按着草帽往海滩上飞奔。

“小航！”她大声喊住一个穿工作服的人问道：“程何钧呢？他今天没来？”

“他在里面呢，今天接了老刘的活。”

“噢，谢谢啊！”问完，她还是按着草帽一路小跑。

方悦然这次是用了年假来的，不为别的，单纯的独自旅行。

她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叛逆的事，但上次在码头，程何钧说的那些话令她沮丧之余又多了一份不甘。

你让我别我就不来？凭什么。

她非得问个理由。

走到熟悉的简易板房那里，方悦然整了整裙摆，既然是度假她就穿上一身花色的连衣裙，戴了草帽，颇有些海岛风情。

门没锁，她轻敲两下打开了，然后探头往里面张望。

他果然在，两腿局促地曲在小桌前，在记录表上写下这一周的台账，字迹清晰漂亮。

方悦然推门进来，程何钧看了看她，继续写：“你又来了。”

“是啊，我又来了，正正经经旅游来了。”她把帽子往桌上一放，斜靠在铁柜那儿问，“岛上哪里好玩？你给我推荐推荐。”

“你网上查吧。”

方悦然无语：“查的话干嘛还问你啊，有没有纯玩攻略，比如哪片海岸风景好啊，哪些店好吃啊……”

程何钧叹了口气，手撑着额头说：“我真不知道，我也不是来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