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目光，转到那本《人间游戏》，手捏在还有油墨味的纸张上，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擦着书角。乔勉往后翻了几页，再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她准备与同事交接去吃午饭。

半小时后等乔勉回到岗位时，程何钧已经走了，大约也是去吃饭了吧，她想。

但直到她下班，程何钧都没有再回图书馆。

回到家，乔勉不想去父母那里吃，照旧是自己简单做了点草草吃完。她与父母住同一小区不同楼栋，之间隔了十几个门牌号。两年前她决定搬出来住，但禁不住乔母的不舍和劝说，还是决定买在金悦华庭，一间小户型的房子。

亲戚看她多少有些矫情，何必非要搬出去，结果还是离父母这么近。不过她从来不在意别人的评价，她觉得这个距离也很好，可以享受独处时间，也能在心理上有个依靠。

晚上，乔勉找了部外国电影，看完后运动半小时，洗澡、休息，她的生活规律得可怕，七点起床，十一点睡觉，几乎日日如此，这种规律能带给她无比的安心和安全感。

她刚躺下，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这个时候很少有人会给她发消息，打开一看也的确如此，一条垃圾短信。

她删了那条短信，盯着桌面迟迟没有动作，直到屏幕暗下即将锁上时，她的手指才立刻滑到微信，犹豫了一下，点开。

那个陌生头像没有被过多的联系人淹没，没有备注，ID就是他的本名。

“我是乔勉，你好。”

“你好。”屏幕上只跳出两个字，但几乎是秒回。

乔勉从别的应用切回来，想了一下，写道：“特殊外借在三楼。”

这次，程何钧没有立刻回复，她盯着屏幕直到十一点半，乔勉插上手机电源，关灯睡觉。

次日早晨，乔勉准时起床，地铁坐到离单位最近的一站下车，她在附近的摊位上买了一份早餐，扫码付款的时候才发现有条未读信息。

“下周四，十点，市图见。”

消息的发送时间是凌晨1点20分。

摊主已将早饭包好放到她面前，看她捧着手机不动还挡住了后面的顾客，就大声询问她还要不要了，乔勉回过神，在消息框里发送了一个字，tຊ然后匆忙扫码付了钱。

图书馆主楼进门处始终铺着一块红色的迎宾地垫，物业每天换一块，样式不变，但上面的字会从“星期一”轮换到“星期日”。

乔勉踩着地垫进楼，低头看了眼日子，星期一。

工作日的图书馆人往往不会太多，她照例完成自己日复一日的工作。面对这个职业，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虽说是当初自己选择的，但根本谈不上有多热爱，仅仅是觉得这个环境刚好适合自己。

吃过午饭，她去三楼员工休息室里泡了杯速溶咖啡，夏季的午后多少让人有些提不起精神，她在休息室坐了会儿，单纯地想一个人静一静。

窗外的艳阳打在对楼的外立墙面上，折射出一片暖白晃眼的光，今天太阳出奇的好，一定不会下雨。

下雨。

她脑海中匆匆闪过一个人影。

乔勉眉心一蹙，立刻起身，端着咖啡走出了休息室。

她垂眼盯着半满的咖啡，反手把门关上，刚一抬头，她不由恍惚了下。方才脑子里一晃而过的身影像是投影一样钻了出来，正侧着身站在不远处。

她以为到周四之前他都不会再来。

门“咔哒”一声关上，他的目光也转了过来，有些惊讶。

图书馆三楼只有一个简陋无趣的小展厅，靠休息室门外几步的位置，有一个老式图书目录柜，嵌满了一个个排列整齐的方格小抽屉，有点类似放中药的药柜，是时代的产物，现在只当作展示来用。

程何钧站在目录柜前，单肩背包，不知是刚来还是准备走了。

他随手打开一个小木格，很自然地问她：“这是什么？”

乔勉说：“目录柜。”

他看着抽屉里泛黄的卡片，唤起一些过去的记忆：“小时候去借书，是要在书最后的卡上登记的。”

乔勉说：“这是用来找书的卡，不是借书的。”

他嗯一声，食指和中指交替在一叠卡片间漫无目的翻动，然后停下，抽出一张。

他忽然转头看向乔勉：“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情书》。”

乔勉看着他没有说话，程何钧将卡片翻转到背面，说：“我猜你看过，男主角的情书，就画在这上面。”

三楼很少有读者上来，空荡荡的展厅外只有他们两人，这句话多少带着点暧昧，她不是察觉不出。乔勉沉默了会儿，不带任何语气地说道：“有些感情如果没能及时说出口，再盛大也毫无意义。”

“也是。”程何钧笑了下，把背包往肩上稍提了提：“我还有事，先走了。”

刚走出几步，他又回头，背后是图书楼大片的玻璃窗，程何钧逆着光，只有一个朦胧的轮廓，他说：“周四见。”

说完转身下楼，消失在楼梯转角的地方，脚步声还能隐约听到。

乔勉眼眸低垂，慢慢把抽屉关上。

当天下班后，她回到员工休息室换下制服，走出休息室，再次路过那个老旧的目录柜时，她看了眼，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从上至下，第二行的最后一格，程何钧之前随手打开的那一格。

她拉开抽屉一张张翻着卡片，空荡的三楼没有人注意到她，翻至过半以后，她低头笑了起来，被自己毫无根据的期待逗笑了，乔勉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瞬间的愉快。

第3章 第三章夏与雨

不出意外的话，每周四和周五是她的双休日，因为公共图书馆全年无休，所以她的工作时间和多数上班族不一样，或许程何钧推算出了她休息的时间，也可能是凑巧。

礼拜四那天她早到了半个小时，乔勉讨厌迟到，因此一般都会预留5至10分钟。不料今天交通意外顺利，转乘的地铁几乎无缝衔接。

这一站离市图书馆非常近，出站后就能看见入口大门，乔勉站在自动扶梯上，阳光和站外的景色随台阶上移缓慢扩展，简洁宽阔的建筑也同时映入眼中。

她觉得自己到的太早，打算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点东西，走出地铁站，图书馆大门口行人三三两两，要到周末这里才会热闹些。

乔勉拐了个弯，突然停下脚步。

市图西侧的小门鲜有人至，那里靠近停车场，空间很小，人行道被盛夏葱郁的树枝遮挡，一片碧绿。树荫下，有个人点了支烟放眼看向远处。

他到的比自己还早。

乔勉笔直站着，微微侧头，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程何钧。他拿烟的手和握笔时一样标准，但更松弛和随意。他很高大，棱角分明，算是中上水平的长相。她对他一无所知，可以说只是个普通读者而已，但又似乎不仅限于此。

烟已燃去三分之二，他换了个站姿，风吹来一阵沙沙响动，他安静地看着叶间摇晃的光影，仰起下巴吐出一个烟圈，又自己匆匆吹散。

她退回站外，背靠在玻璃隔板上，等他抽完这根她就去正门。

程何钧刚到不久就看见乔勉远远过来，穿着简洁的衬衫和长裤，她把长发扎起，轮廓看上去更像个严肃的班主任了。不过到近处却不是那么回事，她脸上的线条其实很柔和，瘦高身材，化了淡妆，并没有特别凌厉的感觉。

乔勉走过他身旁，淡淡说了句：“走吧。”

程何钧紧跟上去，必须承认，他此时心情出奇的好。

进入市图书馆，乔勉几乎熟门熟路，这地方她来交流过很多次，每一层的分类、类别和功能她都很清楚。

她带程何钧乘扶梯上了三楼，在窗口说明了办理需求后侧身让他到服务台前。

程何钧从钱包里取出身份证放在上面，工作人员还在电脑上处理信息，没有立刻拿去读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