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马上急道：“我实在没办法了，前些天感冒发烧，今天我以为好了就带出来了。”

乔勉听到那哭声，太阳穴突突地跳，她皱着眉低声说：“你有毛巾吗？”

“干什么？”

“你现在就去把毛巾用冷水打湿，敷他额头上。”

那母亲愣了下，随后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这明显是个城里女人，长得漂亮，但穿着一点也不艳丽，而这种干净简约正是她格格不入的地方，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还像发号施令般和她说着这些话。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在心里和她划开了界限。

“没有就算了。”她扭头转回去，拍着孩子继续哄。

乔勉头更加痛了，撑起身对她说：“你这样不行，要降温，把孩子的外套先脱了。”

女人不解道：“说什么呢，发烧就得捂汗，年轻女孩子真是不懂。”

乔勉语塞，知道和她完全解释不通，她从包里抽出几张洗脸巾，说道：“想让他安静下来吗？”

女人看了她一眼：“那当然。”

“我有办法，但你得听我的。”

女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乔勉跟了句：“我不会伤害你的孩子。”

乔勉没再多说，直接拿走身旁空位上的包，指了指，她的表情很严肃，女人不由迟疑了一下。她已经被孩子闹得没辙了，只好放手一试，把他放上座位后自己站在一旁寸步不离地看着。

乔勉往洗脸巾上倒了些干净的矿泉水，折成手掌大小后贴在孩子额前，然后拆粽子似的一层层解开他身上的羽绒服、围巾和厚毛衣，只剩下一件薄外套。

乔勉又抽了些洗脸巾，倒上水，卷起孩子衣袖往他手臂上不断擦拭。

孩子的喉咙已经哭哑，满脸泪痕，东一块西一块弄得脸上斑斑驳驳，看上去有些脏。

她的助人为乐不是出自本意，只是为了尽快结束厌烦的情绪。

三五分钟后，孩子慢慢静了下来，她松了口气，那个一直紧盯着她的女人也放松了些，走到自己座位上去翻找东西。

小孩转头看向乔勉，乌黑的双眼眨也不眨，乔勉瞥了一眼，想到什么，于是从包里拿出本书，一本小开本的海洋鱼类图鉴。

她平时从不会看这类书，但因为程何钧，她选择在旅途中用这个打发时间。

她展开书摊放在小桌上，孩子对画面多于文字的书总是感兴趣的，他一声不吭地翻起来，异常专注，也终于让乔勉耳根彻底清净了。

列车又往前开了会儿，外面已完全进入黑夜，灯火零星，大雪纷飞。

程何钧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乔勉马上接起来，但一直断断续续听不清他的声音。

列车走走停停，15公里路开了接近两个小时，到临停站时候，车上所有人都有些疲累，但还是不乏争吵的声音。

乔勉收拾东西迅速下车，踏入站台时她不由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候车大厅里温度也很低，暴雪天迫使好几趟列车被迫停靠，大量乘客滞留在站内，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青岛站的外形是复古欧式建筑，不过多数乘客已完全没有心情去欣赏。

这里信号仍然不太稳定，但乔勉实在急于拨通电话。

她想听到他的声音，很想，哪怕是短暂的一两秒。

乔勉走到靠近门口的地方，那里毫无遮拦地灌着冷风，几乎没有什么人。

她试了几次，屏幕亮了暗，暗了又点亮，终于，她听到电话拨通的声音，程何钧第一时间接起来，语气急切：“乔勉，你那里怎么样！”

“我停在青岛的车站，雪很大，估计打不到车。”

“青岛……”他想了想，“你和同事一起？有没有办法去附近找个住的地方？”

“我一个人，她有急事要后天到。”

程何钧在电话那头深吸了口气，又沉重地吐出来，沉默了会儿，他问：“衣服带够了吗？我查了，那里现在零下了。”

“够。”

“饭吃了吗？”

“没，我没什么胃口。”她顿了一下，说，“程何钧，我……”

“什么？”

乔勉咬着下唇，半晌才开口：“我想回来，去找你。”

“会不开了？”

“开。”

电话那头，在紧张的情绪里，他笑了一下，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在想他。

乔勉听到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和一进一出的呼吸，然后是他低沉的嗓音：“我替你想办法。”

“这么远你也有办法？”

“有啊。”

乔勉半开玩笑地调侃说：“你要游到青岛？”

他哼笑了两声，有些轻快调皮。

两人舍不得挂掉好不容易打通的电话，之后有一段无声的沉默，那种感觉很奇妙，她听得见对面敲打键盘的声音，程何钧也听得到风雪撞击车站大门的呼啸，他们没有说话，但好像所有的事物都在替他们说，绵延的、狂烈的、不断肆虐的牵挂。

四十多分钟后，乔勉的手机电量不足，她准备找个地方充电，程何钧突然在电话里说：“你去一楼入口处看看。”

她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从电梯下楼直达大门位置。

“雪还没停，怎么了？”

“人来了么？”

“谁？”

“你见过，在医院的时候。”

大雪之中能见度很低，她眯起眼透过玻璃努力看向远处，青岛站外路灯苍白无力的光照下，一辆红色的越野车从道路上驶来，异常显眼。

车刹停在广场上，随即下来一个人，顶着风雪走入站内。

“潘昊诚？”

“对，他在青岛。”

第14章 第十四章合影

潘昊诚打开门，一股强劲的寒风倒灌进来将乔勉吹得头晕目眩，飞雪打在脸上如同石子般发疼。

她往后退了退，电话还接通着，她伸手把手机递给了潘昊诚。

他接过手机，与程何钧简短说了几句，挂断后还给了她。

“我带你去找个住的地方，雪这么大高铁今天肯定走不了。”

乔勉缓了口气，拂去衣领沾着的雪跟上了潘昊诚。

还没出门，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诶，小妹！”

一楼大厅里跑来一个人，手上抱着孩子，是列车前排的那对母子。

她一过来就指指乔勉没来得及放进包的那本书：“小妹，不好意思啊，这本书你看能送我不？”

乔勉愣了下，拿起书给她看了眼标签：“这不是我个人的，不能给你。”

女人眉头一皱，心里暗骂城里女人小气：“这有什么个人不个人的，大不了我用钱买下来嘛。”

乔勉严肃道：“不行，书是我借来的。”

“那我从你这儿买，你再买本新的还回去好了，借你那人还赚了呢。”

乔勉愣了一下，觉得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这个女人大约觉得那本书才是让孩子不哭不闹的真正原因，作用比她所做的一切都大得多，毕竟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女孩子。

女人开始当着她的面哄小孩，朝孩子念叨说：“要不要小鱼呀？要不要，要不要？”

哑口无言之后，乔勉突然笑了一声，女人转头看着她，潘昊诚也不由低头看了一眼。

乔勉说：“可以，你就按书上的标价给我。”

她把书翻过来，手臂稍抬高了些，确保她可以看清条码下面的那行字。

定价：68元。

那女人的表情顿时凝滞，怀中的孩子还在盯着书背的图片，她用力把孩子往上提了提：“算了算了，这种书看了也没啥用。”

“你不要吗？我看他很想要。”乔勉对上小孩漆黑的眼珠，扬起嘴角笑了笑。

孩子的身体往前倾，试图抓住乔勉手里的书，女人一把按住说：“不要了不要了，借来的就算了，都不是新的。”说完她扭身就走，嘴里嘟囔着，“不就是本图画书，卖这么贵。”

乔勉冷着脸把书放进了包里，提起行李箱朝大门一推，回头对潘昊诚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