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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重构+番外(36)

作者:魏夕三 阅读记录


看见镜头里的自己头发蓬乱、满面油光,说不出的颓丧邋遢,赵成阳什么想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感叹自己在她面前真是没有半点形象,还好意思跟“回头草”一比高低,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最后姜郁还是给他把粥端来,用微波炉重新转过,冒着热腾腾的白气。赵成阳喝完又发了次汗,烧也退得差不多了。

挂钟指针过了一点,姜郁仰头打了个哈欠,把显示“36.7”的体温计放回塑料盒里,捞起沙发上的衣服和包准备回家,让赵成阳好好休息。

可能因为实在太累,回家之后她也倒头就睡,干脆忘了回复秦颂最后发来的那条消息。

*

次日一早,姜郁刚到律所办公室,就接到了金鸿发打来的电话。

何远征、王硕刑讯逼供一案作为滨江当地近五年来唯一一起刑讯逼供案件,一经检方提起公诉,就登上了当地法治日报的头版头条。一般来说,案子受到高度关注对于律师而言并非坏事,舆论监督能够促使检法机构在办案时更加谨慎,尽可能地公平公正,也是律师打造个人品牌形象的绝佳机会。

然而何远征的案子又有所不同。

古往今来,几乎每一起冤假错案都有刑讯逼供的参与。这一为现代法律所禁止的办案手段也被人们最朴素的道德情感唾弃。但是作为何远征的代理律师,姜郁就必须站在与之相反的一面,为涉嫌刑讯逼供的警察提供辩护。

老金担心这些观点会与其他案件的辩护意见相左,不仅影响律师意见在法官心中的分量,也不利于与其他的客户建立信任。

“所以我仔细地想了一下,”老金在电话里说,“这个案子建议你做罪轻辩护,从坦白从宽、积极认罪悔罪的角度找找减刑理由,不建议做无罪辩护。除非拿到很有力的证据。”

姜郁却不同意:“我都还没会见过当事人,提前做这种预设不合适吧?能不能做无罪辩护,不应该根据具体案件事实和证据情况来判断吗?哪有根据法官和客户的看法来判断的?”

“唉,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老金解释,“我是让你避免和其他的案件的观点冲突。像是把嫌疑人固定在非法戒具上连续审讯十几个小时这种情况,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疲劳审讯,就是刑讯逼供。你要是替其他嫌疑人辩护,肯定也会这么主张。对吧?那你代理何远征的时候,就得注意拿捏分寸。”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的突破点不在法律问题本身,而在事实。

会见当日,姜郁按照约定时间来到看守所,见到了赵成阳的这位故友。

已被收押数月的何远征面容憔悴,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额角一处破皮已经结痂。姜郁眼尖看见那道血痂,问道:“检察院的人打你了?”

“不是,”何远征低垂下眼,摸了摸那块结痂,“在号子里跟人起了点冲突。”

看守所里一间号子,十几个人睡大通铺,人员构成复杂,论资排辈的情况也很常见。碰上两个刺儿头最恨干警察的,起冲突也在所难免。

何远征干了十七年的警察,一直站在作奸犯科的对立面,如今沦落至此,实在心有不甘。

姜郁来这之前其实已经看过案卷,对案发的基本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检方指控何远征、王硕两人为获取袁大海偷盗摩托车的口供,长时间将人固定在一把自制铁椅上,使其处于受冻、挨饿的状态,由此引起袁大海心脏病发死亡。

对此,何远征在审讯时辩称,将人带回局里并非出于审讯目的,而是“做思想工作”,希望袁大海能够配合警方办案,重新指认现场。但因袁大海情绪激动,几次有自残的倾向,何远征和王硕两人不得已,才将其固定在一把讯问椅上。

其间,他们曾几次问袁大海是否需要饮食、饮水,还从食堂多打了一份晚饭上来,但袁大海不吃,只喝了点水。至于当晚办公室内温度,何远征估计有十六七度,虽然不高,但也绝对不至于冻死。

总之在他看来,他和王硕两人既没有获取口供的主观目的,也没对嫌犯采取肉刑或者变相肉刑,不符合刑讯逼供罪的入罪条件。

袁大海的死亡完全是个意外。

不同于一般的犯罪嫌疑人,何远征从事刑警工作多年,对于办案流程、审讯策略和定罪条件全都了如指掌,辩解也都条理清晰,句句答在点上。但是由于当晚办公室内没有监控,何远征所述案发过程仅有同案犯王硕可以证实。

然而因为那份在案发后由两人共同起草的《情况说明》,检方认为二人存在“串供”,辩解尽管可以相互印证,但还远远不够。

她还需要何远征提供更多线索,让她找到更多更有力的证据。

第32章 32. 「何远征刑讯逼供案」·违规

姜郁望向铁栏杆对侧的何远征,问道:“你知道袁大海有心脏病吗?”

“出事儿之后才知道的。”

“谁跟你说的?”

“检察院的人来问话的时候,我坚持要看尸检报告。之前我是干法医的,除了尸检报告我什么都不信。他们说因为案子还在调查,不能给我看,就给我挑着念了一段,说袁大海是在外因作用之下导致心脏病发死亡。检察院的意思是,我跟王硕刑讯逼供就是‘外因’。”

姜郁觉得奇怪:“案发当天你去办理提押手续的时候,不是在袁大海的体检表上签字了吗?体检表上写了‘窦性心律过缓’,当时没注意吗?”

何远征摇头,“我签字的时候没有这句。”

姜郁渐渐蹙起眉心,“你的意思是……这几个字是看守所的人后来加上去的?”

“谁加上去的我不知道,但我签字的时候肯定没有。”

“你知道笔迹的先后顺序是能鉴定出来的吧?”姜郁试探着问,“如果后面我向法院申请鉴定——”

“我能对我说过的话负责。”何远征态度笃定,“没有就是没有。”

姜郁点了点头,将笔迹鉴定的事情记录下来。继续问:“案发当天,你打过袁大海吗?”

“没打。”何远征依然否认得干脆。

“那他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何远征一愣,片刻之后又无奈地笑了笑,说:“姜律师,你不用诈我。袁大海从看守所里出来是好好的,我和王硕谁都没动过手,他身上不可能有伤。”

但是尸检报告上却写的清清楚楚:死者左上臂、右胸前及两侧肩部有红白相间的勒痕,右腕部、右肘关节、右大臂外侧、左肘部背侧存在表皮损伤。

尽管并非致死伤,但是鉴于袁大海有心脏病,任何外力刺激都可能成为心脏病发的诱因。

姜郁只得又换了个角度提问:“案发当天,你和袁大海一直在一块儿吗?有没有什么时候,只有王硕和他两个人在一起?”

“……你怀疑人是王硕打的?”

“我没那个意思。”姜郁平静道,“我只是在核实情况。”

外伤总不至于凭空而来,当晚负责问话的除了何远征就只有王硕。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袁大海说他想上厕所,王ʝ𝒮𝓰硕陪他去了一次,”何远征回忆道,“那段时间我没跟着,大概有五六分钟吧。”

“那上厕所回来,袁大海有什么异常吗?”

何远征仔细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袁大海身上的外伤暂时找不到原因,姜郁只能从别处入手,问何远征:“案发当天,袁大海一直都被固定在那把椅子上吗?”

“差不多吧,除了中间上了两趟厕所。主要是怕他闹事,那人挺爱激动的。”

“爱激动——具体什么表现?”

“刚开始的时候就装可怜,又哭又求饶的,动不动就要下跪,说他不容易,什么孩子有病,老婆还跟人跑了,反正就这一类的,还拿手铐往脑袋上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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