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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离(57)

作者:安那代 阅读记录


“秧秧……”

“别这样叫我!”我猛然拉开门,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便迅速扬起右手,狠狠地甩了福宝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的力度可不小,福宝人高马大的,却被我扇得后退了两步。我没有一丝恻隐之心,甚至没有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我只觉得现实和我之间隔着一层什么,好似面前这个人和我并无冤无仇,我打的这一巴掌也并未落在他脸上似的。

福宝没有捂脸,只是带着担心的神色看着我,白嫩的脸上红红的巴掌印逐渐浮起。

“我们谈谈吧,进去谈谈。”福宝说道。我顿时又燃起了想要打他的冲动,好像只有在愤怒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实际存在于面前的情形里。但疯了那么多天,身上实在是没那个力气了,于是我皱起眉头,又问了一遍:“你们不是要结婚吗?”

可能是被我打怕了,福宝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问题:“本来这周要去领证的,但是为了过来找你,推迟了,回去再领。”

“找我?找我干嘛?让我当见证人?”

“我们能进去说吗?”福宝又问道,“拜托了,秧——”

他及时地打住,没有说出第二个“秧”字。我一时间觉得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很滑稽,于是咯咯地笑了起来。福宝被我笑得有些发毛,身子往后微微闪了闪,但没有挪动脚步。

笑累了之后,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没有请他进门的意思,也没有把门关上。我和他就这么默默地对峙着,像墨西哥电影里面的决斗场面似的。只不过,我和他都没有要发动攻击的意思,也不存在什么暗流涌动。一切都很平静、很无趣、很木然。

“澜澜,我们在外面,被邻居看到了就不好了。”

还是李菲菲懂我的软肋在哪里。

我闪身让他们进来,走进客厅,大大方方地脱去身上的吊带裙——地下派对里的陌生男人都能看的身体,我没理由在这两人面前害羞。我随手抓起地上的一件卫衣穿上,然后进屋去,在床上躺下,并不理会任何人。

“你不奇怪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福宝说道。

他们两人竟有脸跟进来。我听见他的声音就忍不住感到怒气冲冲,于是我翻过身去背对着他,把头埋进软软的被子里。

“你们两个人,在我的床上做过吗?”我并非真的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只是想通过说这些话来把他们气走。

福宝没有搭我的话茬:“前些天洛杉矶暴乱,你这周围挺严重的。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你,担心你有事。我找了以前的同学,拜托他去学校问问,才知道你根本没注册下个学期。”

原来洛杉矶发生了暴乱?这些天我对人间的事情真是一无所知。

我仍然把头闷在被子里,有气无力地说:“你看到了,我没死,你们走吧。”

“澜澜,你到底怎么了?”

李菲菲这一声无辜而天真的疑问终于彻底地激怒了我。我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李菲菲面前,指着她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你说我怎么了?”

福宝立马上前来拦在了我和李菲菲中间,我对他急着保护她这件事情只觉得哭笑不得。我好笑地皱眉看了他一眼,坐回了床沿上。

“你这样……是因为我们吗?实在对不起,秧秧,我以为我们在一起的那么短,你那么坚强,又那么有能力,才刚上学就卖出了剧本……我以为这件事不会给你带来多大伤害的。我以为那天和你道别时,你说让我别再联系你,就是彻底不在乎这件事了——”福宝又叫我秧秧了,但我懒得再去纠正他。

而且我也敏锐地发觉,福宝确实很嫉妒我签了剧本的事情,连此情此景都忍不住要提起来。我不由得哈哈大笑:“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为了你,还不至于。”

“那到底是为什么?澜澜,你说呀,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呀!”

李菲菲真是天真,天真到了残忍的地步。我冷笑了一声,盯着她的眼睛:“我怎么有钱来读书的,你知道吗?”

“不是阿夏他给你的吗……”好,不叫“我老公”,改叫阿夏了。温柔善良的女人就是这样吧,即使是对抛弃了她的前夫,也会用一个得体而亲昵的称呼,而不是和我一样,称赵存晖为“老男人”。

“你知道他为什么给我钱?”

“那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李菲菲露出了不悦的神色,“我都决定原谅你了,澜澜,你为什么还要提起?”

原来她真的认为我和夏浚译是两情相悦,是合起伙来骗她。

我顿时觉得无比悲怆,这种痛楚是因为太过委屈以至于不知道从何说起而生出的。我哑然失笑,喉咙里的气流呛得我干咳了几声。我剧烈地咳嗽着,好像要把肺都吐在地上。

李菲菲上来要帮我顺我的后背,我及时地制止了她,并推了她一把,让她离我远点。她往后晃了晃,落在了福宝怀里,我恨不得这两个人从此在世界上消失,这种恨意让我的咳嗽停止了下来。

“澜澜,你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给你钱,你想说的就都说出来吧。”李菲菲用一副悲天悯人的圣母样子说道,然而我也不想再假装和隐瞒下去了——没有意义,我隐瞒了那么久,生活也没能变得好一点。

继续瞒下去,也不过是重蹈覆辙,还不如就此卸下身上的重担吧。

想到这里,我重新盯着李菲菲的双眼,说:“你的前夫和我上 过三次床。第一次,我十九岁,去他办公室拿银行卡,他强奸了我。那之后我一直躲着他,直到你让我去万象城给你和你闺蜜送龙舌兰,那是第二次,他听说我被别的男人甩了,又强奸了我。第三次,我主动去找的他,在他的办公室里架了摄像机,引他和我发生关系,并拍下了过程。我来留学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我能敲他一笔的原因就是他害怕你知道这件事情,但既然你已经和他摊牌了,他就没有必要再履行和我之间的约定。他不给钱了,我没法继续读书了,所以我决定把自己喝死。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我说完,看着福宝和李菲菲脸上那震惊得不知所以然的表情,终于感受到了一种报复般的快感和淋漓尽致的解脱。我往后一仰,将自己扔进柔软的床里,看着天花板,脑子里面空旷敞亮,竟然没有一丝杂念。

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不酗酒便感受到了片刻的大脑空白。这种空白和喝酒时不一样,喝酒时的忘却是混乱的麻木,是太多思绪而无力去整理清楚的浑浑噩噩的得过且过。此刻的空白却是一种安稳的平和,是不必费力便可以获得的安宁和平静,就像小时候坐在正在读书的福宝旁边那样。

我究尽一生都在寻找这种安宁,此时此刻好像突然一下子获得了它。而且,它比我以前品尝过的那种宁静更加令人心安,因为它只属于我自己,不会随着任何人的离开而消失。

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灵如同一汪没有任何风吹过的湖水,就那样剔透地、温和地存在着。

原来说出一切实情是那么畅快的一件事。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只见李菲菲正跪在我的脚边,双手握住我的右手,头靠在我的床沿,呜呜地小声抽泣着。

我把手抽回来:“不会吧,这个时候你哭什么,是要我安慰你吗?”

李菲菲闻言抬起头,努力憋住哭泣,却失败了。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孔,刚刚那一时间的平静烟消云散,一股恨意油然而生,我真想也狠狠地打她一巴掌。福宝敏锐地捕捉到了我得情绪,眼疾手快地走到我面前,低声说了句,不是菲菲的错。

当然啊,当然不是菲菲的错。菲菲只是一个天真善良不谙世事的好姑娘,这世上的一切污浊黑暗都与她无关,怎么可能是她的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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