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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离(37)

作者:安那代 阅读记录


无论是被他们两个人中的谁看见我喝断片的样子,都是极其危险的。毕竟我心里还守着那么大的一个秘密,哪知道我有没有在失去自主意识后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我就着白水吞下两颗布洛芬以缓解快要裂开的头,慌忙点开手机,一看时间,早上七点半。

跌跌撞撞地打开房门,家里空无一人,只有我自己。

我满腹狐疑地点开手机,这才从短信和微信中拼凑出了目前的情况。

首先是托比的短信,时间是凌晨四点半。他发来:“晚安,克洛伊。我把你送回了家,裹进了被子里。祝你好梦,明天醒来记得告诉我哦。P.S. 放心,我是一个绅士。”看着短信最后那个眨眼睛的笑脸,我松了一口气——是托比为我做的这一切,还好,不是李菲菲也不是福宝。

那么他俩在哪呢?福宝应该是在自己家,但李菲菲去哪了?

点开微信才发现,昨天夜里十一点我在疯玩的时候,李菲菲发了一条微信,说她晚上想在外面的酒店住。原来是福宝带她去了好莱坞山那一块,路过了马尔蒙庄园酒店(Chateau Marmont),她很喜欢那里,便收拾了东西去入住了。我不禁笑了一下,她真会选,估计是看外观漂亮便想住进去了。如果知道那里是好莱坞明星去“惹麻烦”“寻欢作乐”的地方,如果了解那里一直有着闹鬼的传说,不知道她还敢不敢住在里面呢?

来不及多想,我万分紧张地点开福宝的对话框。只见他昨晚十点多发来了一句“晚安”,还有半个小时前的一句“早,昨天玩得怎么样?”

他没有多问我昨晚为什么没回他的晚安信息,这让我松了一口气。福宝真是个完美的男友,他会照顾我,但不至于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很内疚, 赶紧卖乖地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生怕他对我生出一丝丝怀疑。

“你醒了?”

“刚醒。我昨天喝了一些酒,太累了,回来就睡着了,没有回你真是对不起。”我有些心虚地说道,演戏演全套,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我一手捂着脖子扭了扭脑袋并转移话题,“你在干嘛呀?昨天和她逛得如何?”

“挺好的,她还蛮开心的,我尽量多陪她说话,不让她想起不开心的事。后来她想去外面一个酒店住,我把她送过去了,她说会告诉你,我就没多讲。”福宝的声音平稳而温柔,“我现在正在去美洲杉国家公园(Sequoia National Park)的路上,回来了再接你和她去吃饭。”

“怎么跑那么远?”

“前几天我和你说了呀。小组作业,选景在那边的森林里了,要拍两三天。”

“啊对,我想起来了。”我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其实我完全不记得他说过这件事,“对不起啊,这两天实在是太忙了。”

“我知道你有好多事要做,别担心。你先安心写那个话剧,其他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福宝的妥帖和温柔让我自惭形秽,我脑海里面浮现出了昨夜的狂欢和与陌生人搂抱着跳舞的样子。我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酒,再也不做出任何稍有越线的行为了。

和福宝说了再见后,我又打了个电话给李菲菲。李菲菲在马尔蒙庄园住得很舒服,说是正在楼下的花园里写诗,那里让她充满了灵感,估计要多待两天,让我不必管她,她写完了诗自会来找我。我终于放心了些——李菲菲捡起了她已然荒废的爱好,还自得其乐地一个人住在了异国他乡的酒店里。她远比我想象中的坚强,之前竟是我小看了她。

心情一放松,我的头痛便好些了。我给托比报了平安后,便卸了妆,好好地洗了个澡,做了一杯咖啡,到书桌前准备开始将我的《晨雾夕阳》改成剧本。大纲写了两行后,我突然意识到昨晚和今早,我竟然都越过了那复杂的保养程序。然而,没有了那些工序,地球仍在转动,我的世界也都一切如常。

我躺进椅子里,心中涌上一丝暖暖的安宁。我还不知道,这滋味,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27章 第十六章就再勇敢这么一回吧

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和肩膀,从电脑屏幕中抬起头来,窗外的天空竟然已经暗了下去。

我点开手机,才发觉原来收到了来自伊维塔和托比的短信。伊维塔问我昨天玩得如何?我说一定要带她一起去看一次努瓦特剧场的《洛基恐怖秀》,她很快便回了我一句“太期待了,任何时候都可以去”。托比给我发来的信息却让我有些紧张,他问我“你记得昨天夜里说过什么吗?”

我最害怕的便是喝多了酒以后乱说话,如果是对陌生人还好,托比显然是以后会常常在剧场碰面的。我紧张地问“什么?”,他也很快回信,说“你约我下次还要一起出去玩”。看到这行字,我一颗提起来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半庆幸半真心地给他发去“我是认真的,和你一起很开心”。

福宝没有给我发来任何信息,可能是一直在忙着拍作业,没顾得上吧。我给他还有李菲菲都发去一条问候的微信,这才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

我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如此投入一件事情。从早上八点多和李菲菲通完电话起,我便坐在了书桌前,按照莱纳德课上教过的所有内容,对着笔记改编《晨雾夕阳》,改到此刻大纲终于有了个雏形。

“晨雾夕阳”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小言,是十九岁的我胡乱起的。此时它要被改成一个讽刺现实的剧目,肯定需要一个正经大气些的名字。我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冯喻晗,她对我愿让她全权负责剧名表示十分受用。

要改编故事,那就不免需要极尽仔细地去研究一遍曾经写过的那些文字。逐字逐句地阅读时,我才真切地理解冯喻晗为何会把这个故事看作是一篇对现实的讥讽——待我跳出了“女主角其实是我”这个思维定势后,才意识到英梨确实是刚逃出养父的魔掌,便又落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温柔陷阱里,还自认为从此得到了救赎。更让我郁结的是,故事里的英梨虽然悲惨,但好歹蒋杰是真心地爱了她一辈子——起码他们两人的造物主是如此意图的。然而,现实生活中的蒋杰却只是把英梨当做一个连解释和挽回都懒得花费时间的玩物,这更显得以前的我可悲可怜到了可笑的程度。

而我竟然还将它当成一个值得颂扬的爱情故事去写,想到这里我就羞愧难当。冯喻晗的误解是对这个故事最大的馈赠,将它拔高了一个层次,也使得我能以全新的视角去面对过往的那个自己。

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快感,我用可鄙的字眼形容笔下的主人公英梨。我说她矫情,说她蒙昧,说她愚蠢而不自知;我拿更恶毒的词汇描述蒋杰,说他低贱,说他无耻,说他是个精神强奸犯……在这种对从前的自我的批判中,我既感受着淋漓畅快的爽利,又品味到难以忽视的苦楚,前二十来年我竟没发现自己是个如此纠结矛盾的人。

一边写作,我一边怀念起了昨夜的酒精。喝酒是彻彻底底的逃避,虽然可耻,但是其能带来的快乐是令人无暇反思的。但写作不是,写作带来的快感之中蕴含着痛苦,写作让我不得不去面对许多本不想面对的东西。我必须梳理好笔下角色的想法和动机,才能去合情合理地编写她的故事。当这个角色是基于我而创造的时候,就意味着我要用笔尖剖开的是自己的内心。

我毫无怜悯之心地泼洒笔墨,让英梨的一切愚钝都现出原形。在批判自己从前的愚昧之时,难免会升起一丝对现在的自我的审查。经过一夜的狂欢,没有了重低音音乐和彩色射灯以及酒精来转移注意力,昨天下午那个让我惊慌失措的念头又悄悄开始冒尖:福宝于我,到底是真爱,还是我又犯了老毛病,在心底里美化一个男人以妄图被拯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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