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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离(33)

作者:安那代 阅读记录


管它呢,先胸有成竹地答应下来,之后在过程中有什么不明白的再现学——这是我从无数个约会过的男人那里学来的招数。他们许多人的专业能力其实都是半瓶子醋晃荡,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自吹自擂,拿着一点点可怜的技术去招摇撞骗。与此同时,他们的很多女同事、女合伙人,掌握着高出男人一大截的技艺却还谦虚地觉得自己无法胜任,以至于好些机会都白白被那些不够格却不自知的男人抢夺了去。

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听到我答应得如此爽快,冯喻晗更加神采飞扬。她竟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我身边来,给了我一个拥抱:“我太开心了,真的太开心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约编剧出来谈合作,没想到一切都进展得这么顺利。你接下来有事吗?有没有时间?我想带你去我们的剧场看看!”

“编剧”,在她的语句中,我已经成为了一名正儿八经“编剧”。

这个称呼是多么地动听。

第25章 第十四章突然想当另一种女人

这还是我第一次走进现实中的剧场,目能所及的一切都无比新鲜。

冯喻晗边走边和我介绍,说剧团的名叫“墨色(The Inkage)”,主要演员都是华人,几乎都是科班出身的,有两位还毕业于大名鼎鼎的茱莉亚学院(The Juilliard School)。主演加上候补演员一共有二十三人,剧务有二十五人,体量不大,但已经比我想象中的厉害很多了。

剧场里冷气开得很足,一进门我便瑟缩了一下脖子。入口处张贴着一些海报,都是“墨色”剧团以往的演出。有《雷雨》《惊梦》《龙须沟》,也有《基督山伯爵》《麦克白》《推销员之死》这种西方故事。我留意了一下导演署名,都是一位叫做陈心(Xin Chen)的人。

冯喻晗见我注意到导演的名字,骄傲地介绍道:“陈心是我的导师,是我遇到过的最有才华、最渊博的人。她前段时间接受了一个邀约,离开洛杉矶,去了维也纳发展,剧团的导演一职这才落到了我的手上。我跟随她排了多年经典剧目,觉得是时候该创新、折腾一个原创出来了,正巧便找到了你。”

我一边听着,一边继续浏览海报。英文版的《红楼梦》舞台剧,那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呢?英文能表达出中文古文的微妙意境吗?穿着中国传统华服的演员们却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看起来是别扭滑稽还是别出心裁呢?我肚子里有一百个对这个新世界的疑问,却觉得问了冯喻晗便了无生趣,还不如日后慢慢自己发掘答案。

冯喻晗带着我走过一排排座席,座位的表面由紫色天鹅绒材质制成,在幽暗的棕色的灯光下显得神秘且肃穆。我们走到舞台旁,大幕没有打开。冯喻晗让我在第一排中央坐下,她则神神秘秘地从一侧跑向了后台。

我不明所以又新奇无比地左右看看,摸了摸椅子扶手,一点灰也没有,布制椅子也难得地没有散发出被太多人坐过之后会沾上的那种人体怪味,看来是经常清洗。我向后一仰躺进柔软舒适的椅子里,就在这时,沉重的大幕徐徐打开了。

舞台是黑暗的,只有一束暖色的聚光灯不偏不倚地打在黄金分割点处。那灯光下有一座小小的木版制成的房屋,是有些年代感的中式建筑,如小山坡般倾斜而平缓的屋顶上贴着齐整的瓦片。最夺人眼球的是,房屋的墙体是桃木色的,屋檐下的花瓣纹路雕饰却是浅粉色,看上去极尽怪异却又相映成趣,压抑与跳脱两种气质在这一堆小小的木材上纠缠盘绕,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

“喜欢吗?”冯喻晗从舞台侧方走出来,问道。我又仔细打量了那个粉棕相间的房子一番,才老老实实地说道:“有点怪,但我很喜欢。”

“那就好。”她说,“这是《晨雾夕阳》的布景概念。”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巴也掉到了地上。看见我的表情,冯喻晗哈哈笑起来:“如果你拒绝了合作,我也会把你带来这里,让你看看我大概的设想。但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许多。”

“如果……我来看了,但还是拒绝了,那你不是白费了力气?”我疑问道,毕竟制作这么个房屋道具也不是小工程。

“那我会想别的办法的。”冯喻晗胸毅然说道,“我对这个本子太有偏爱和信心了。如果它没被创作出来,那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遗憾,也将是洛杉矶话剧界的一大损失。”

我从未见过像冯喻晗一样对任何事情如此有信念感的人。我被她感染,看着台上那个别具一格的置景,好似真的窥见了舞台中央《晨雾夕阳》演员们手牵着手谢幕的样子。我意识到冯喻晗是多么有吸引力的一个人——她的笃定和坚毅让人对其所能创造的未来确信不疑且充满希望。她的积极和阳光让人忍不住地想靠近,仿佛只要在她身边,世界就充满了可能性,一切好事都会心想事成。

我霎时间回想起之前自己说过的话:女人只要活在这个被男人掌控着的世界上,就躲不过出来卖的命运。我曾认为自己已经将一切看得十分透彻,窥见了社会运行的真理,但今天冯喻晗的存在却让我动摇了。

她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就已然将我的理论证伪。她眼中闪烁着憧憬和希冀,走入聚光灯时的模样好像沐浴在阳光里的一棵参天大树——很难想象这样的女人会成为任何男人有能力卖、甚至敢去卖的“商品”,看她那坚韧、聪慧、热忱、自主的傲然独立的模样,如果说哪个男人有资格卖她,那真是抬举男人了。她卖男人还差不多。

我也想成为这样的女人。

这个念头吓了我自己一跳——从小到大,我都很清楚自己想当一个什么样的人。曾经我奉李菲菲为样板,后来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范式,但无论如何更改也万变不离其宗,我想当的总归是能攀爬依附着男人开出妖艳花朵的那种女人。

但今日见到冯喻晗,我的想法却有了转向的趋势。冯喻晗不施粉黛,鼻头有几片因干燥而翻卷起来的死皮;她毛孔明显、发尾分叉,我怀疑她可能出门连防晒霜都不会涂。但就是这样一个不精致不保养不打扮的女人,却比我见过的所有衣着新潮、妆容完美的人都更有魅力、更“美”,她的耀眼程度能让所有花花草草都黯然失色。

我自我代入了一下她的角色,讶然发现,心中那一丝因为担心福宝会爱我多久而存在的隐忧骤然消失了。我甚至不再需要拿伊维塔的话一遍遍安慰自己,而是彻彻底底地不在意、不担心了,好像心里多了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顶梁柱,从此再也不用惧怕自己的世界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倒塌。

冯喻晗这样的女人,内心竟然有着如此的力量吗?

“斐(Fae),正好你来了,我有事情要问你。”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了我混乱的思绪。抬头看去,从舞台的右侧走进来一位高个子的金发男人。他很高,虽然比起福宝一米九的个子要稍稍逊色一点,但体型修长且结实,上半身呈倒三角状,花灰色的棉质短袖隐约透出腹肌的轮廓,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上凸显着几道青筋。他留着简单的圆寸头,下颌骨和鼻梁同样锋利,一双蓝色眼睛却有些东方韵味,眼眶的皮肤微微泛红,和薄薄的红唇颜色相映,有些湿漉漉的。他和我的眼神对上,一刹那,他的美貌竟让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洛杉矶也太多美人了——伊维塔、冯喻晗,此时再加上这位不知名的英俊男子,每一位都美得超出我的认知。我有些慌乱地收回不礼貌的目光,却被冯喻晗上了台。

“先认识一下我们的新编剧,这是克洛伊。”冯喻晗将我推到他面前,“克洛伊,这是我们的场景设计师。”

“我叫托拜厄斯(Tobias Hessel),”他向我伸出一只手,“ 克洛伊?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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