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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青山(3)
作者:听灯 阅读记录
另一个人苦着脸看着他们,斯哈斯哈抽着凉气说:“医生,你缝针都不打麻药的啊?等会能不能给我打个麻药啊?”
“就两针还用打麻药?你怂不怂啊,老子当年被砍了十几刀都没打麻药。”
“吹你妈逼牛,砍了十几刀你还能站这?”
“不信啊?不信你去号子里问刘文忠啊。”
“你爹才进号子。”
“喂医生,等会儿麻烦你小心点我的虎头啊,前几天刚花几万块纹的,别缝歪了……”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堪比五百只鸭子聚在一起的吵闹程度,嘈杂话音起落的间隙,程云清隐约听见一个很低的轻笑声,她落下最后一针,把手上的线打好结,然后抬起眼,直直看向门边的人。
四目相对,林旭松散的笑意此刻还挂在唇角,见程云清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他把笑容收起,视线往旁边转开,撇了下嘴。
“这里是医院,请你们安静点。”程云清注视着林旭出声,实际上,从头到尾他都一言未发,似乎不该冲他发作,但她心知他是这帮人的头目,只有和他说才管用。
林旭回过视线,打量了下她,侧眸对其他人发话:“听到没有,都把嘴闭上。”
“疼也不让喊啊?”其余的人嘀咕了几声,见林旭不开口,除了缝针的那人哼唧几下,旁人也没再大声嚷嚷,所以后面几个人的伤口程云清处理得非常快。
林旭最后一个坐到程云清面前,解开缠着的止血布条后,他直接把受伤那一侧的衬衫脱了下来。伤在他右手的大臂上,约七厘米长,刀伤——据程云清目测,应该有五六毫米深,这种程度的伤口处理起来必须要进行局部麻醉辅助。
开了药单,缴费后,护士很快将需要的药剂取来。
抬起林旭的手时,程云清的目光状似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肘窝,那里只有几处小的划伤,除此之外,肌肤平整,未见任何注射针孔之类的痕迹。事实上,单就他手臂上匀称结实的肌肉来看,也根本不像她之前见过那些瘦骨嶙tຊ峋的吸毒的人。
搞不清为什么,程云清觉得心里好像有块石头落了地,似乎微微松了口气。
她手持镊子,抽出几根棉签,弯下腰小心翼翼给他的伤口清创消毒,脑海中一边回忆着在腾冲时她看到的那个人究竟是伤在哪只手,可距离那时毕竟已经过去了小半年,饶是记性还算不错,这种细枝末节,她也没办法记得特别分明。
冲洗的时候,他一声不吭,表情未变,手掌下意识虚虚捏攥成拳,小臂上血管筋络因为忍痛用力些微凸出皮肤,看起来格外显眼。
程云清转眸时无意间与他对视一眼,又迅速别开。
七厘米的伤口缝了九针,整个过程只不过用了十分钟。程云清最后把线剪断,然后抬起眼睛——
林旭的视线正定格在某处,程云清顺着他的眸光低下头,忽然全身一紧,下一秒,手已经不受控制地甩了出去。
“你看什么?!”巴掌声和她的声音同时响起来,就像油浇到满是热水的锅里,四周迅速围上来几个人收紧,将她包围住——
“我操你妈的你发什么神经?!”
“是不是不想活了?别以为真不敢揍你!”
“惹恼了老子弄死你啊!”
程云清攥紧拳头,手指隐隐有些发抖,离她最近的那个人嘴里一边叫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一边伸手用力推搡了她一把。后腰随即不受控制地撞到桌子,她重心一倒,连忙扶住桌角借力才堪堪稳住身形。
一旁的小护士已经吓傻了,喊了几声“哎哎,冷静点,不要动手不要打人!”
说着,一路小跑到外面去叫保安。
这个耳光挨得十分突然,林旭怔愣当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挨打的那半边脸有些麻木,显然对方是用尽了能使出来的十成力气的,他轻眨了下眼睛,偏过头,眯眼去看程云清,后者呼吸粗重,下意识攥紧自己不知何时敞开的衬衣领口,牙咬得死紧,眼睛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
过了一秒,林旭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被打。
再过了一秒,他轻嘲地呵笑了声。
程云清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要脸,竟还笑得出来,眼睛越发不可置信瞪大。
周围几个人本来正剑拔弩张,恨不得马上冲上来打她一顿,此刻看着他们老大的反应,摸不准是该继续骂还是动手,场面突然一下子寂静得诡异。
林旭漫不经心地笑着起身,左手伸直去够到身后的衣服,略显僵硬地把受伤的右手塞进袖子里穿好,然后回过眼,颇为玩味地盯着程云清脸看了一会儿,目光从她面颊一路下移,落在她胸前的乳房——那个刚才让他挨打的部位。
明目张胆目测两秒,林旭挑衅似的抬眸,与她对视——程云清听他轻蔑地哼笑一声,接着是让她更加难堪的一句:“不就34B,有什么好看的?”
第4章 四、偏见
浑身血液仿佛一下子齐齐冲上头顶,程云清登时觉得脑袋像是装进了真空的袋子里,太阳穴酸胀得厉害,不知是被他气的还是羞恼,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哈哈哈的笑声,始作俑者却没再流连,径直抬步朝外走,转瞬之间就走到了诊室之外,一众人自然要跟上去的,迅速散了个干干净净,空气中只留下几句“什么玩意儿,臭婊子!”“旭哥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啊,还用得着看这种货色?”“她要是34E老子还看看……”之类的污言秽语回荡在医院的过道里。
程云清站在诊室里平复了好一阵子汹涌的情绪,几分钟后,医院的保安和旁边科室的同事轮番过来询问她的情况。
可眼下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后面还有排队等候的病人,程云清只好敷衍几句打发了他们。值班领导闻讯后,过来象征性地安抚了她两句,也没说什么有用的,毕竟这连医闹都算不上,谁见过医闹是医生把病人给打了的?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就这么消停下来,医院很快恢复秩序井然,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后半夜没什么病人,程云清得闲下来,伏在桌上休息,夜班让她得生物钟紊乱,自然是睡不着的,稍眯了一会儿便睁开眼,从胳膊和桌子的缝隙间看向地面。
忽然间,她注意到胸前一个不起眼的东西,顿了顿,忍不住坐直身体。
程云清下意识把别在白大褂左胸口袋上的名牌摘下来,捏在手里看,左上角是她刚进医院那年穿制服拍的寸照,披肩发扎成低马尾,衬衣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上面那颗纽扣,戴的时间久了,照片表面像是蒙了层雾,右边是行楷印刷的她的名字和职务,脑海中不禁再回忆一遍早前发生的事情——那人眼神聚焦的地方,莫非……他只是在看她的名牌而已?
难道是她先入为主的偏见造成了误会?……可如果是被她误扣上臭流氓的罪名,正常人至少都要辩驳一二的,为什么他一句都不解释,反倒说出更过分的话?除了加深她的刻板印象之外,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还历历在耳,回想起被力道震麻的手感,程云清下意识微微蜷缩了下指节,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就这样默默放空思绪静坐了一会儿,重新把名牌戴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和同事交完班,程云清回家好好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后倒头就睡。
虽然身体非常疲惫,这一觉却睡得不太安稳,半寐半醒间,程云清感觉仿佛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她的脊椎紧紧抵住那坚硬厚实的胸膛,下意识想挣脱,不知为何,丝毫使不出力气。
窗帘的缝隙透出大亮的天光,眼前轮番出现成年男性手腕的尺骨茎突,滚动的喉结,紧绷的肌肉线条,还有完整的带全英文标注的生殖系统概观图,她对这些并不陌生,甚至称得上是滚瓜烂熟,是《人体解剖学》里的内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