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人合作，又只能存活一人。

又有时间的限制，时间一到哪怕玩家再齐心协力，仍然是死路一条。

这狗屁规则几乎是把玩家的路给堵死了。

要想活着，就要在找到凶手的前一刻杀了所有人，不能太早，这样少了帮手；也不能太晚，不然没了出去的机会。

这条条框框分析下来，林施陡然觉得压力倍增，更何况，这次不知道出了什么bug，她是被系统强制拉进来的，甚至还不知道这次的倒霉蛋是谁，万一不小心被玩家嘎了，那她这个副本就白进了。

＊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飞机进入平稳飞行阶段。林施见没有其他异样，才重新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

可完全站起身后，她走了两步，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种……“带上我新装的四肢”的感觉。于是找到一个乘务员的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补妆用的小镜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镜子里的这张脸，分明不是她本人。

不，或者说……是她本人，但是身前还站着一个“人”。

“它”也面对着镜子，林施盯着这张脸，看起来二十五六，风华正茂。鹅蛋面，大眼睛、柳叶眉，颧骨略高，黑发梳得一丝不苟，利落盘在脑后。与精致的妆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破烂且布满血迹的衣服，这身衣服，是和林施一模一样的暗蓝色制服。

“它”好似附着在身体之上，林施转头，“它”也跟着转头，林施笑，“它”也跟着僵硬地勾勒一下唇角，如同吸附在活人身上的鬼魂。

小镜子中的脸前后重合，呈现出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在其他玩家眼中，就只能看见这样一张合成的脸。

从“它”的打扮不难看出其身份，看样子是自己这个身份的原始NPC。这样推算，那么这架飞机里的每个玩家所扮演的都是里面原本的NPC，大家眼中看见的，也都是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

等等，

林施倏然放下镜子，心里多了一丝忧虑，这样一来，她想要找到这次被带进来的人，可不就麻烦多了？

＊

林施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以往，哪怕她的时间只剩最后一分钟，K也会先把确定的人选告知于她，然后一起进入副本。按照游戏机制，内部工作人员和被选中的玩家是隐形的绑定关系，两人同时出现、同时离开。

也不知道是这个副本特殊，还是系统又出问题了的缘故，总之林施从进入副本，除了一个红裙女人、以及她扮演的乘务员，就没有在身边见到其他人。

她所在的位置在前舱，距离她最近的地方就是驾驶舱，一门之隔的地方就是机长和副机长。但是即便对航空知识知之无多的人也明白，驾驶舱不是轻易能进去的，哪怕现在系统明确告诉她这次的客户在驾驶舱，她也无可奈何。

作为乘务员，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惊动机长的；违反交通规则，又只能前功尽弃。

乘务员的身份有一点好处就是，在平稳飞行期间，就算在客舱四处走动也不算违反了规则。林施决定从客舱开始，先看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按照《乘务员手册》的指示，首先是距离头部最近的头等舱。一共十二个座位，分三行排列。林施刻意放慢脚步，装作在检查行李，余光瞥见头等舱内只有三名乘客。一名穿西装的中年男子、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和一个……只有七八岁的男孩。

头等舱的每一个位置都是一个小包厢，妇人和男孩坐在一起，听见动静面无表情地看了林施一眼，随后匆匆低下了头，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除了脸色蜡黄没什么别的异样。动用自己的金手指，林施轻而易举地得知两人的身份——玩家。

第三排是那个中年男人。此时正躺在座位上睡觉，毯子盖在身上，将整个头都蒙住了，没办法看见男人的脸和头，就没法确定身份。不过巧合的是，男人正好用完餐，剩下的餐具和食物还没来得及收。

头等舱的餐点十分丰盛，前菜有点心、水果拼盘和餐前蘑菇汤，都被吃得一干二净；主食是一份水煮肉片，肉被放在了一边，打底的土豆和豆芽之类的只剩下一点；餐后甜点吃得一点都不剩看不出是什么。林施观察得尤为细致，她发现无论是蘑菇汤里的肉末，还是水煮肉片里的肉，都纹丝未动。

一个把餐前菜和餐后甜点吃得一点不剩的人可想而知有多饿，这种情况下却对饱腹的正餐不闻不问，要么这人是素食主义者，要么这人就是老玩家。

而蘑菇汤和主菜本身沾荤腥已经可以排除第一个答案。

如此谨慎、且在这样的环境下都能够睡着，

是个高手无疑。

收好餐盘后，她返回课程继续匀速前进。

头等舱后面是公务舱，人要比前面多一些，座位是反鱼骨样式的设计。林施如法炮制，对于能看清头部的人，她一眼就能确认他们的身份。公务舱的玩家要多一些，她数了数，共八个。

其余的……林施的目光快速从那些NPC身上划过，似乎多看一眼都是遭罪。

尽管知道只是游戏故意设置的NPC，但是看见一个个头颅被削了一半、断成三截的躯体在座位上蠕动，甚至还有软成一滩肉泥的……她难得轻轻皱了下眉，对游戏的变态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乘务员。”

林施刚抬起的腿缓缓收了回去。

“乘务员，”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挡住了她的去路，再次轻声开口。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第一条：乘务员须满足乘客的任何要求，不得歧视乘客。]林施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在手册上看到的内容。能够写在第一条，说明是极其重要的规定，也说明了，是极易违反的规定。

“当然，先生您有什么要求呢？”她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轻柔地开口。

“我想，”男人缓慢转过了身，左手举了起来，林施只看到了血淋淋的一片肉，还带着皮，暗红色的血液混着不知名渗出液一滴滴落下，“您能帮我把脸缝上吗？”

像是在附和他的话，他的“脸上”又掉下来了一块皮，男人不紧不慢地接住，动作十分娴熟。

那张面孔，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一大半的肉皮被撕下，露出血肉模糊的烂脸。

“啊……”林施还来不及有表示，就有人先她一步，但短促的喊叫了一声，像是被人强行掐断，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她似乎也想起了规则，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提着自己的两块面皮，以奇异的身法绕过了林施朝那姑娘走去，一边走一边抖动着两块皮，嘴里温柔地说着话：“你为什么要叫啊，你为什么要叫呢？”

那姑娘紧紧缩在里面，哀求地看向坐在她外面的两名男玩家，两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闭上了眼睛，肉眼可见地装睡。

一阵瘆人的撕拉声过后，男人举起血淋淋的双手，终于笑了：“那就用你的脸皮吧，嘿嘿。”

围观全程的其他乘客努力让自己保持面无表情，现在他们终于懂了，为什么第一条后半句是——“不得歧视乘客”。

在这些“乘客”眼里，对他们异样的反应，也是歧视。

经过这倒霉的姑娘一打岔，那男人也没再缠着林施，径直朝着后面去了。

已经默默从常备工具里摸出一根绣花针的林施又默默地放了回去。其实她是真准备给他缝一缝的，毕竟掉了这满地的血浆，最后增加的是乘务员的活：）

林施一直缓慢行进引起了一些玩家的注意，她能感受到一些人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身上，下一个就是经济舱，乘客量最大，再这么故技重施不太现实。

巧之又巧的是，快到普通经济舱的时候，由于此时正值用餐结束的时间，有一名乘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过来。和林施不同的是，她身上的制服，是绛红色的。见到林施，她笑着打了个招呼：“乘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