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倾覆之后(59)
“你不是……最忠于师门吗?”这句话让他说出来,实在是个讽刺。是他背叛了师门,而他在此时教这个从头至尾将衍宗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忠诚?
果然那人笑了,这话在他听来,实在是荒唐:“你觉着,你以什么身份来与我说这句话?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叫我这一声‘师兄’?”
陈琳愕然。
他盗宝之后逃离师门,便已然成了叛徒,早已不是衍宗中人。他被逐出了师门。那个他成长的地方与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说到底在他手中的这些东西他最没有权利支使它们的去向。
“我留你一命,是因为主上要留你这一命。否则,你以为你遇见我,真的还能活着?”不去看陈琳这十分的狼狈,秦青又是清清淡淡道,轻垂的眼眸中尽是蔑然。陈琳在他面前,实在是本能地伏低,而他便是顺着陈琳的伏低摆出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让陈琳越发地惶然。
秦青所言,陈琳心中自然有数。秦青没有在一见到他之时杀了他,方可以说,他是俘虏,秦青不能私自结果了他。可是后来皇帝明明问的时候他却说不该死。虽则用贺兰谆为由,可他心中仍旧是抱着一丝侥幸:如果,秦青真的不希望自己死呢?
可是如今看来全是奢望。他明明白白告诉他,不杀他,只是因为贺兰谆留他一命,若没有此中关联,秦青他必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唇角想扬起一个笑,却怎么也扯不出来,最后的表情竟是难看至极,他看着秦青,目光决然:“这条命本就不是我的,我若是自裁,你不算违了贺兰谆的命令,你也得报大仇。”
说完便从秦青腰间抽出他的佩剑,跟着就要往脖子上抹,动作迅猛,大抵是真的存了赴死赎罪的决心。
旋即却被秦青用手抓住剑锋,又扯了回来。剑锋入肉,瞬间沁出血来,顺着他的佩剑流下。
“师兄!”
看见秦青手上冒血的那一刻陈琳就把剑给扔了,一只手死死攥住他的那只手,另一只慌乱地从衣裳下摆撕下一条布条,仔仔细细将他的手包裹起来。
秦青漠然看着低头为他包扎的男子,冷冷道:“既然主上要留你一命,也吩咐我照看你,你若是死了,便始终是我失职。”
包扎的手停了下来,陈琳苦笑了一声:“你就算是要让我知道你只是奉命行事,也等我给你包扎好……否则……”说到后来,眼角竟然流下两滴泪来。
秦青自然是瞧见了那两滴泪,略带嫌弃地将手收了回来,自己将剩下老长的布条粗略缠了上去。
陈琳抹了泪,长呼一口气:“我只要不死,贺兰谆就不会为难你,是不是。”
“恩。”
“好,我不死。”
贺兰谆为难他关陈琳什么事?他怎么就突然又不想死了?这些秦青也都不想问了,只是“恩”了一声便往前走去。陈琳颇为乖顺地跟在后面,始终垂着头,路过的李焕溪不小心瞧见陈琳眼角的红色,还以为他被欺负了,立刻跳过来,指着秦青道:“喂!你对这么个小子做什么了!”
秦青无奈一笑:“什么做什么了。”
李焕溪指着陈琳的那双眼睛给他看,陈琳本不愿与其他人交谈,微微偏过头去。
李焕溪嗔道:“看看这都是哭过了!你说说你做――”
秦青没说话,只是将缠着厚厚的布条的手放在她面前给她看,挑了挑眉。那表情似乎在说,看到了吧?不是我欺负他,是他伤了我。
李焕溪果然立即放下药箱,将他手上缠着的布条扯下来。还没扯几下,被秦青推开,笑道:“别挡着了,主上让我带他过去。”
李焕溪一巴掌拍在他受伤的那只手上,秦青立刻疼的一龇牙,李焕溪扬扬下巴示威,于是秦青只得无奈蹲下来,让她好好给他弄弄。
“那个小子……啊,陈琳,你先等会儿,我先给他包扎一下伤口,我不给他处理他肯定就准备这么算了的。”
陈琳没有答话,在一旁站着,看着秦青温和的目光看着给他包扎的女子,笑道:“事情完了还不得找你重新弄弄。”
李焕溪又横了他一眼:“哪次不是好几天了才想起来找我?哪次不是快死了才能想起来找我?你自己说说,你自己懒得弄,不会弄,还懒得来找我处理伤口我关心你给你看还错了吗?不识好人心啊!”
女人的��嗦实在是很厉害,秦青一只手扶额,却只能不断点头道歉。
陈琳立在一旁,默默走开了几步。这样的秦青,温和的,会笑的,故意惹人生气的,有人味儿的秦青,他不敢靠近。
那是……他已经没资格见到的,他所奢求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