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强大的不是悲伤，而是人的爱和灵魂。”

亚连·沃克的话只引来达米安的一阵嗤笑，他可不相信那些各类文学作品里因为爱而爆发的什么奇迹。

不论是力量还是地位，那都是自己挣来的，哪有简单一个“爱”字就能制造强大兵器的说法。

“人的灵魂是很珍贵的——虽然我不想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材料，以其为核心，才可以制造出‘恶魔’，但是人类的灵魂是自由的，不论是谁、不论多么强大，想要拘束灵魂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恶魔的制造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步骤，”亚连·沃克叹了口气，任千年伯爵如何厉害，也是不能直接掌握人的灵魂，真正让这些灵魂成为素材的，反而是那些珍贵的感情——亲情、友情、爱情，这些人与人之间的真挚反而是恶魔能成为恶魔的原因，“爱的呼唤。”

达米安听得一脸问号。

他是有专门的文学老师的，所谓“爱的呼唤”听字面意义也不难理解，只是这些似乎只出现在那些古早情爱故事里的东西，他向来是最看不上的，甚至连相关课程他都只觉得无聊又无用。

和他相比，反而是一直没有恢复意识的杰森对各类文学都很喜欢，艾德里安经常会读给他听。

“用对亡者的爱来呼唤亡者的名字——爱与真名，这是两个要素。而悲伤……”亚连突然想起自己的养父，隐约之间对方的面孔都在记忆中模糊了起来，但是那些话却清晰极了，他从未见对方流过眼泪，养父马纳对他的解释就是他现在对达米安说的话，“悲伤的眼泪会引来千年伯爵，他会利用这种悲伤，以‘复活’为诱惑，将用自己分｜身一般的黑暗物质制作的骨架带给悲伤的人，然后告诉他们，只要真心的、深情的呼唤亡者的名字，就可以让他们的灵魂复活归来。”

亚连顿了一下，“而一旦这个灵魂被召回就会被束缚，名字印在黑暗物质制造出来的骨架上后，千年伯爵就会命令这个被束缚的灵魂杀死呼唤了这个灵魂的知情人，接着这个骨架便会穿上这个人的人皮，变成隐藏在人群中的恶魔兵器，就像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恶魔一样。”

所以，恶魔的面孔和恶魔的灵魂从来不是一样的，前者是用爱召唤了灵魂的人，后者是因为这种爱而被千年伯爵束缚起来的人。

但不论是哪一边，说到底都是相当可悲的。

“哼，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达米安冷笑了一声，这样的陷阱实在是不高明——不对，岂止是不高明，简直是愚蠢得可怕，这样显而易见的陷阱都有人要上当，他只会觉得那些人是自食恶果，心中不会有半点怜悯。

这倒不是达米安没有共情能力，只是在他接受的教育里，愚蠢和死之间从来都是画等号的，没有任何区别。

“对啊，天下从没有白吃的午餐，”亚连垂下眼睛，脸上露出的笑意带着几分苦涩，他们这样的驱魔师作为被“圣洁”力量选中的适格者，被称为神赐力量的使徒，但是这个力量带来的甜头，难道真是毫无反噬的吗，“只是人的感情从来不讲道理，不是谁都能从悲伤当中走出来的。”

就算是亚连自己也是一样，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那个五芒星的印记，这个和恶魔眉心一样的诅咒印记，就是自己的养父留给他的。

在失去养父的、最悲痛的那段日子里，亚连的眼泪引来了千年伯爵，他受着千年伯爵的蛊惑，将自己最爱的养父变成了恶魔，接着又用自己左手上的圣洁杀死了变成恶魔的养父——那是他记忆中，杀死的第一只恶魔。

这个能够看到恶魔可悲灵魂的眼睛，就是养父马纳对他的诅咒。

回忆起这些，他只觉得大脑一阵刺痛，千年伯爵手下有数不清的恶魔，当然不可能记着那么多恶魔的名字，那些兵器对他来说，甚至连个编号都算不上。

但是亚连·沃克清晰地记着，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见千年伯爵的时候，对方和他说过一句话——带着那种仿佛咬牙切齿的语气，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一句话。

——一切都是马纳的错。

可是，让养父马纳的灵魂被束缚——亚连想，这应该是自己的错才对。

更何况一个批量生产兵器的过程，除了最初的蛊惑阶段，难道还有什么是值得千年伯爵开口的吗？

他一直想不通。

“千年伯爵就是在利用这种感情，利用人类复杂性。”他喃喃自语道，“复杂的人身上的复杂的情感。”

“千年伯爵？”达米安重复着这个词，“伯爵……称号还是代号？”

如果是称号，那就有迹可循，有封爵传统的国家也就是那几个，排查起来只是数量问题而已，但如果是代号的话，就不好查了。

“算是名字了吧。”亚连摸着下巴，恍惚感觉记忆里有一张脸浮浮沉沉的却总不清晰，“本名。”

万万没想到这竟然还是个名字，达米安都忍不住脸色一拧。

“用着个奇怪的名字，还有一张奇怪的脸。”说话的却不是达米安，而是正被达米安抚摸着背脊的小可，他舒服地眯眯着眼，翅膀和尾巴都伸展开来，“千年伯爵的牙齿都和我现在的模样一样大了，据说是第一位的诺亚呢。”

“诺亚？诺亚方舟的诺亚？”达米安赶紧追问。

“嗯……传说中的诺亚一家祖孙三代共有八口人，但是真实的诺亚以千年伯爵为首，按理来说，不同的转生速度下，他们的意识传承者共有十三个。”

“‘按理来说’？”达米安注意到了他的用词。

亚连的眼神一滞，正微微张开了些嘴，小可就已经伸了个懒腰，从达米安的膝盖上跳了起来，“听说这一代有第十四位呢，但是我们也没有见过，谁知道呢？反正诺亚灵魂的转生速度也并不一致，谁知道哪个是哪个，谁知道一个时代能见到几个？”

专员手上可没有所有诺亚的契约，似乎是时空局和他们的交易并不愉快。

再加上……亚连的主要记忆里，千年伯爵和诺亚是一伙人，他要清楚反派意识的千年伯爵，难道还用一个对方阵营的契约马甲吗？

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

说来也奇怪，既然都用不上了，时空局又为什么要准备诺亚的契约马甲呢？

小可的话将亚连一瞬间的怅然给堵了回去，他微笑着应声，“确实是不清楚，真正熟悉诺亚的，应该就只有千年伯爵了吧，身为‘第一位’，千年伯爵他可是从不轮回的。”

不轮回，只是一种持续不断地制造着恶魔。

达米安快速地消化着这些一股脑涌上来的信息，这些都是他过去那些密集的课程里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自出生起，他身上就肩负着刺客联盟，他的目前完全是把他当作最优秀的继承人来进行培养的，不论是知识、力量、情报还是心性，这些全部都是会正式考察的范围，按理来说，他有权力接触刺客联盟的一切事务。

在外祖父的描述里，刺客联盟是要“用自己的手实现正义”的，从这些年刺客联盟对一些城镇甚至是一些国家的控制上来看，外祖父想要统治世界的心昭然若揭，他心里也极认同强弱正义的那套理论，并且对自己的出身和能力感到自豪。

可是直到今天，他都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恶魔”——至少没有听说过亚连·沃克所描述的这种恶魔。

可偏偏，就在联盟内——甚至，联盟建筑之中的刺客，竟然就是“恶魔”。

这个认知才是真正带给达米安冲击的事实。

要么，是刺客联盟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入侵到了这个地步；要么，就是外祖父和母亲不愿意让他知道这件事。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达米安感觉到一阵不安。

他双手交叉在一起，不动声色地微微用力，“那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