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学校跑回家，敲乔念家门，保姆告诉他“念念的新电话号码只有先生和太太知道。”

他还是不信。一定是张姨弄错了。

然后，好不容易在楼下‘偶遇’乔念妈妈, 她慌慌张张说, “奇奇，阿姨有急事, 下次再说吧。”

最后, 他又好不容易在车库‘偶遇’乔念爸爸, 他叹息说，“小伙子, 别问了。”

陈奇坐在他家书房的沙发里，手里握着那枚铜牌的时候用了力, 死死捏着。手指一点也感觉不到疼。有感觉的是他的心，好像也被人那样死死捏着。捏得他连呼吸都是痛的。

一个星期之前，他还在帮她整理她的宿舍。她在床上乖巧地睡着, 像个天使。

一个月之前, 她还请他吃西餐。很高级的餐厅, 他从来没去过的高级餐厅，她告诉他‘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鼓励他‘为一个成功的人生奋斗’……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全心全意为他的将来考虑。

两个月之前，他还在她的屋子里陪着她看书。她读书、他守着她。每天。每一天的下午。

他在她的书上看到一句话,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不太知道前半句的意思，但他真的能体会后半句的意思。

那个暑假, 在每一个个阳光的、阴沉的、落雨的午后, 他守着她读书的每一个下午, 他的感觉就是——莫不静好。

外面是艳阳高照还是大雨滂沱都不重要，只要有她的屋子，就是莫不静好。她静静地看书，他静静地看她。

思考问题时她微微蹙起的眉，感觉困倦时小小嘟起的嘴……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延续在每一个假期；为了这个他什么都放弃了。她说叫他不要打电话给她，他也同意了，他不打；不要发短信，他也应了，他不发；什么他都放弃了，听她的话，只为了等到下个假期，还能那样守着她。

只要她让他那样守着她，他什么都能忍。

可是为什么要断了联系呢？他不会打扰她的啊，他一直忍着，没敢打扰她的啊……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那样狠的心，抛弃他、连犹豫都不曾犹豫一下。

陈奇晚上睡不着觉，一夜一夜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顶聪明的人，她那样剔透玲珑的心思，给他一万年他也猜不出来。

他只能愚笨地循着跟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去想。然后，想到了那场电影。

他看到田峯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大拇指掰在手里，田峯疼得哇哇叫，“操你大爷，断了，断了。”

陈奇冷着脸说，“留着它干嘛？”

当得知现在的情况，田峯马上试图甩锅。

“我什么也没说，手上就是一比划，说明不了什么。说不定还有其它原因。”

坐在一旁的虞若晗冷汗直流。

那天在电影院，她告诉陈奇“那个姐姐说她先回家了”的时候，险些就说出那个姐姐认出她了，然后她还把他说出来了。

她原本想邀功的，因为她对那个姐姐解释了‘不是男朋友’‘只是碰巧在街上遇见’并且还说‘旁边还有其它同学’，她这样替他着想，他肯定会感动的。

可是临开口时，她想起那个姐姐对她说的话，“你喜欢陈奇，就永远不要让他知道你今天跟我说了什么。我不敢保证他一定会喜欢你，但是从现在起一、两年内，是你最好的机会。”

看到田峯的遭遇，虞若晗连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从前，她虽然知道自己是单恋，但她从没觉得自己比陈奇低。她是班花，说是校花也不是不行，学习成绩好，父母都是高知。她觉得她能喜欢陈奇是那小子的好运气。

可是在这一天，虞若晗忽然就动摇了。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资格喜爱陈奇。他已经有那么好的姐姐了，那么厉害、又美又飒、身材又好。最重要还聪明；她想都还没想到的事情，她一下子预判那么远。

如果她是陈奇，可能也会选择那个姐姐吧。虞若晗想。

可她不是陈奇，而且那个姐姐看样子并不想要陈奇。虞若晗又想，所以她只要好好陪着他、关心他，她是有机会的。没错。

陈奇回到队里训练，他一直盼望还能去B市比赛。他想亲口问问她，如果她生气了，他就哄她；如果是他哪里做错了，他就改；如果嫌他不好，他就再努力一些跑。就算让他死，也要死个明白。

但是很奇葩的，本来通常都会在B市举办的全青赛，今年竟然在S市。

赛前两个月集训，所有田径队员吃住全在基地。上次那个女跳远选手陈霞经常来找陈奇。她管他叫‘弟弟’，有时送点水果、有时来找他开黑。

陈奇说，“我不爱吃水果，而且我也不会玩游戏，另外我有女朋友了。”

陈霞伸手就要摸陈奇的脑袋，被他一下闪开。

她抬着的手伸也不是、放也不是，脸上尴尬得能开出花来。干笑着骂她‘狼崽子’，说“我把你当弟弟，你把我当凯子”。

因着旁边一宿舍人，她觉得很没面子了，于是又追了一句：“哪天带你女朋友出来给姐瞧瞧，姐帮你把把关。”

陈奇不知怎的，这么多年的好脾气好似一下用光了，敷衍都懒得，眉眼凛冽得能结霜：“你不配。”

陈霞完全没料到这个好脾气的少年今天能阴戾成这样，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待到陈奇都走远了，她才发现周围的人全在笑她。

“妈的，真把自己当帅哥了。穷得裤子都穿不起，还摆臭架子。”

陈霞大声咒骂。后来，有平素跟她交好的几个女选手听说了，也跟着附和，说那少年太不懂事，也不看看有没有资本就装清高，姐们儿这么照顾他是给他脸，给脸不要脸。

一天早训完毕，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陈奇忽然被人一撞，手里端的一碗粥就洒在了地上。

他回头，看见那个陈霞的追求者，池教练家亲戚。挑衅看着他。

陈奇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那个死三八说了什么。那个女人一方面对池海涛的外貌条件不很满意，嫌东嫌西的，不肯好好跟他搞对象，一方面又不舍得丢掉这个追求者，时不时地给他点甜头、吊着他。

眼下肯定是‘故意’或者‘不故意’让池海涛知道那天的事，又添油加醋一番，勾得这个傻B来当英雄、给她出头。

陈奇觉得都没眼看。

因为身边有乔念那种女性，就好似平日里吃惯了珍馐美馔，再去看那些地沟油炸出来的油条、烂肉磨成的小笼包，真的是没眼看。就这种女的，光着身子追他二里地，他要回一次头都算他流氓。

陈奇收回眼神，绕过地上的粥自己找座位吃饭，他看到老池和几个其它的教练坐在一起。就走了过去。

“池教练，”陈奇很乖地说，是顶老实顶本分的样子，“池海涛把我粥撞地上了，是我找拖把扫还是等下清洁工扫？”

老池瞄了瞄不远处地上那一滩，又看了看正鬼鬼祟祟望过来的池海涛，骂了一句‘小兔崽子’，过去把池海涛一顿好捶。

陈奇自己的教练老范问，“你怎么惹着他了？”

陈奇老老实实答，“陈霞总找我说话。”

几个人都懂了。陈奇在队里年纪最小，训练最刻苦，身体素质好、是最有潜力的苗子，而且他性格还好，很温顺，不像其它精力充沛的年轻男孩子一样喜欢惹事。肯定是陈霞对他有意思，池海涛吃醋了。

老范说“你离他远点，那小子特混，老池也不太管得了他。”

陈奇听话地说“嗯。”

这以后，陈奇果真见着池海涛就绕着走。对陈霞更是躲出三丈开外。乔念跟他说过的——为了跟垃圾置气先把自己变成垃圾，不值得！

他不想惹事。

眼下他拥有的，不容易。多少个日子，别人还窝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他们忍饥挨饿地在训练。夏天还好，冬天真的是每次与被窝的告别都好像被乔念甩一次。